“姑娘,外头下雪了!”荔枝开了门,看到院子里的堆起的薄薄一层雪。
“这人间初雪,最宜煮茶,你去寻了丫鬟问一问,可有煮茶的器皿。”
荔枝出了门,叫来在隔壁屋子里躲懒的丫鬟,寻了一只小炉,烧了火,找了陶罐,慢慢煮着剩下不多的山葡萄。
“姑娘今日心里高兴。”荔枝看着山葡萄烧的水慢慢变黄,一边用如意勺轻轻翻着罐中的山葡萄。
“什么东西这么香?”韩榆路过韩荀的院子,听到里头的声音,循声看去,韩荀正和荔枝煮着什么东西。
“这是山葡萄。”
韩榆脸色一僵,道:“前次给你的茶都喝完了吗?府上每月都会按时采买,你这里的都给你送到了吗?”
说着说着,韩榆面色不愉:“是不是他们私底下克扣了?”
韩荀赶忙摇头道:“没呢,都送来了,真的全都送来了。”
“对了,我上次说大哥那里有一罐好茶,我去给你要来。”
说着话,不等两人反应,韩榆抬脚就往外走。
“这二少爷,真是个好人。”荔枝感慨道。
不到一盏茶,韩榆抱了一个上好的青玉罐子,进了门来,豪气地往韩荀桌子上放,说道:“这是大哥屋里收着的好茶。”
“我说你怎的进了我屋一言不发抱了我的茶就跑,追也追不上,你好好说我又不是不给你。”韩阅从后头追了上来。
“荀儿你这是什么?”看着小火炉上煨着的山葡萄,韩阅好奇问道。
韩荀没说话,只是倒了一杯子递给韩阅,韩榆来不及提醒韩阅,就见韩阅喝了一口,放下茶盏道:“喝着有些酸,回味有一股甘甜……”
“山葡萄。”韩荀回答了韩阅刚才的问话,饶有兴趣地看向韩榆。
韩榆有些不可置信:“妹妹前谢日子给我的可不是这样的。”
说着,不等韩荀给他,自己倒了一杯,确实酸酸甜甜还有一股清香。
“我给祖母的茶哥哥你也喝了?”韩荀问他。
“祖母喝不惯,我就讨了回去。”
“想必是哥哥用错了方法,那茶可还在?我给哥哥演示如何煮好这山葡萄。”
“没了。”韩榆有些不好意思道,更不好意思的是那山葡萄是他亲自扔的,还怕韩荀见着伤心就扔得远远地了,这会就是想找也找不回来了。
“可是被哥哥扔了?阿荀知道,府上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总归是瞧不上我那山间野果。”
“不……不是。我放在柜子上,那日去寻的时候就寻不到了。”韩榆着急辩驳,“妹妹这山葡萄我爱喝,真的爱喝。”
韩荀垂眸眸:“是吗?”
“自然是真的,妹妹可否给二哥匀一份拿回去喝?”
韩荀摇头道:“二哥想喝来我这里就是,本来只有两罐,这剩下的一罐,就是一小半也没有了,若是给了哥哥,哪日二哥回去发现又不见了如何是好?”
韩榆听完更愧疚了。
“大哥这茶你拿回去吧,只怕我喝不惯。”韩荀看着桌子上的青玉罐子。
韩阅这才摇头道:“阿榆既已说送你,做哥哥的也不好食言,只是日后阿榆来讨茶,妹妹也不要忘了给大哥留一杯。”
韩荀弯着眉眼道:“好啊。”
韩阅又道:“等下月,冬至时,京中各大酒楼里会有羊肉汤,还有炙肉,我和阿榆常去,妹妹今年与我们同去?”
“会不会不太好?哥哥不需要应酬吗?”
韩阅摇摇头道:“他们也会带家中姊妹,都是相熟的好友,不打紧的。”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韩榆还有事外出,踩着点急匆匆地出了门。
韩阅看了看韩榆住的院子,说道:“阿荀可想要换院子,我瞧着东边的萼蕊院腊梅开得娇艳,院子也大,妹妹不如搬到那边去,离主院还更近些。”
“不必了,我挺喜欢这里的,不用搬了。”韩荀说道。
韩阅嗯了一声,不知道说些什么,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站起身来,想到了什么,说道:“妹妹若是有什么,可随时来找我。”
“好啊。”韩荀莞尔一笑。
等韩阅也走远了,韩荀含糊说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荔枝没听懂,不禁问道:“姑娘说什么有意思?”
自从回了京城,荔枝很多时候都看不透姑娘在想什么了。
“我是说这侯府很有意思。”韩荀一边和荔枝说着话,一边用扇子给小炉扇着风。
“确实有意思,有很多吃的,只是,许久不见宋大哥了。”
韩荀看了荔枝一眼,问道:“荔枝喜欢宋青?”
荔枝点头细数:“宋大哥会武功,力气大,长得也好看,只是年纪大了些,这个不打紧。”
韩荀没再问,既不想问荔枝想不想嫁给宋青,更不想问宋青愿不愿意娶荔枝,不想让荔枝有所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宋青那样的人,有太多的秘密,和荔枝这样的傻丫头,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过了两日,永平侯夫人领了两个嬷嬷来,说是教韩荀礼仪……
“八礼四仪,姑娘这个年纪来说,有些晚了。”
两个嬷嬷颇为严厉,韩荀都咬牙学了。
冬至日,雪停了,韩荀披了一件兔绒的斗篷,拿了伞,出了门。
无论何时,京城的人都是一样的多,就是冬日也不例外。
“前头吵什么?”两人过了胡同,就见到前头围成了一圈的人。
“姑娘,我去瞧瞧。”说话的小丫鬟是永平侯夫人送来的,叫秋收,据说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叫冬藏。年岁不大,比韩荀还小些,人却很机灵,永平侯夫人送了十多个丫鬟,挑挑拣拣,韩荀只留下来五个,连上荔枝总的六个。
原是不想要的,教礼仪的嬷嬷唠叨了两日,就留下了这几个。
韩荀点头道:“去吧。”
秋收很快回来道:“姑娘,前头是一对母女,说是从扶州来寻亲,女儿病倒了,奴婢瞧着应该是不行了。”
“扶州?陇右来的?荔枝你随我上前去看看。”
韩荀上前去,众人见来的是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姑娘,顿时让开道来。
韩荀到了中间,看清了秋收说的母女二人,大人穿着深灰色的棉麻衣裳,在寒冬之中瑟瑟发抖,怀里的小儿不过五六岁,被母亲紧紧环住,嘴唇发白。
韩荀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想到了母亲。
“荔枝,我的荷包。”
荔枝忙从怀里拿出了荷包,递给韩荀,韩荀本想从里头拿出一锭银子,想了想,整包塞给了那可怜的母亲。
“我这里没多少银子,这位姐姐赶紧拿了去给孩子看大夫,再买身冬衣,好歹熬过这个冬天。”
韩荀言辞恳切,那妇人抬了头,感激地看着韩荀:“日后这钱,我如何还与姑娘。”
“姐姐只管拿去用就是,若是有缘,日后还能见到。”若是没缘分,就当是为身在陇右的顾易积一份德。
“谢谢姑娘。”说着,那妇人抱着孩子跪下,重重与韩荀磕了一个头,韩荀自觉受不住,往旁边挪了一步,“姑娘大恩,陶娘没齿难忘,如若他日再遇,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姑娘恩德。”
说完,抱着孩子酿跄着往医馆去了,韩荀这才发现,陶娘的脚也受了伤。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从陇右到京都,不敢想象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见没了热闹看,围着的人都散了开来,韩荀看着陶娘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我们走吧。”
往前走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韩榆。
“一直不见你来,大哥让我来瞧瞧,在前边儿就听到有人说永平侯府出了个小菩萨,小菩萨原来是你呀。”韩榆笑着道。
韩荀眨了眨眼,看着韩榆。
韩榆从袖中掏出来自己的荷包,塞到她手上:“听说小菩萨给了人一荷包的银子,小菩萨没了银子,哥哥有,给你,全都给你。”
韩榆带着韩荀往风客楼去,等进了里头,看到韩阅,韩榆将事情都说了。
韩阅顿时带上几分严肃道:“荀儿今日救的应当是良民,荀儿,听大哥说,日后若是再次遇到类似的,特别是流民,千万避开绕远些。”
韩荀问道:“为什么?”
“不是大哥狠心不救那些人,一是流民由朝廷统一救助,私下救助是有违律法的,还有一个就是流民里头不乏有穷凶极恶之辈,他们憎恶朝廷,憎恶权贵,憎恶一切他们所憎恶的东西。流民暴起伤人时有发生,荀儿千万记住了,若是遇到实在想要救济的,就报与官府,自然会有人来处理这件事情。”
韩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韩阅见此,抬手摸了摸韩荀的头,从袖中摸出来一锭金子,塞进韩荀手中,一旁的韩榆眼睛都看直了。
“荀儿乖,这钱你拿着花,不够就与大哥说。”
韩荀拿着手上的金子,有些恍惚。
“他们那边已经烧了锅子上了羊肉,只等着我们过去呢。”
韩榆抽空碰了碰韩阅,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也想要一锭金子,只可惜韩阅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进了屋子,里头炭火烧得足,韩荀解下斗篷递给荔枝韩荀随着韩阅韩榆进了里间,男女都有,有的梳着妇人发髻,有的还是孩子,总得有十多人。
“永平侯世子,今儿你来得这样晚,得自罚三杯。”有人举着酒壶兴奋道,“可算让我逮着你喝一次酒了。”
“好,韩阅受罚。”
上前领了酒,几口喝完,拉着韩荀道:“这是我侯府上的妹妹,从前都在庄子上养病,烦请各位姐姐替我兄弟二人照顾一二。”
“好说,好说,韩世子从前可没说有这么个标致的妹妹。”说话的妇人,身着紫色的衣裳,在大梁,明黄色以及紫色是最尊贵的颜色,非皇亲国戚不可穿着。
韩荀盈盈福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韩榆推着她入了坐,紧跟着坐在了她旁边。
上了羊肉汤,韩荀喝了小半碗,韩榆一边与各位公子们说着话,一边给韩荀夹羊肉吃,夹得碗里都堆不下了,这才放下筷子。
安静吃着听着他们说笑,韩荀这才知道,方才说话的妇人,是翊王妃,那她身旁的……韩荀抬眼看去,头发用了玉冠束起,穿着黑色的衣裳,从侧面看去,只看到高挺的鼻梁,偶然转过脸来,倒是和平常男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生得好看了些。
只是在坐的人里头,就没有丑的,就是那小娃娃,穿着大红的袄子,吃了羊肉,整张脸红扑扑的,看着格外粉嫩喜庆。
“那是翊王殿下,那小孩儿,是九殿下。”韩榆见她看得有些久,凑在她旁咬耳朵,“你别看九殿下人小,若不是翊王殿下也在,只怕没人镇得住她。”
吃了炙肉,又喝了羊肉汤,临走的时候,店家又给每人送了一罐羊乳,韩荀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回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