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睡去，在闹铃想起的一瞬又醒来，柔煜川坐起来时，发现自己的手与厉烨舟十指相扣，无名指的戒指上小小的蓝绿色钻石光彩璀璨，交相辉映，再看地上的人，熊猫玩偶夹在胳肢窝里，睡姿七扭八歪，像狗刨式游泳。

他试了试，手轻松地从指间抽出来，随即打开上锁的床头柜，取出一台平板，递给刚醒的厉烨舟。

厉烨舟看了，迅速隐下吃惊之色，“什么意思？”

“万全之策。”

厉烨舟道：“像交托遗言。”

“我的遗言不会交托给你。”柔煜川打算起床，但是厉烨舟离床边太近，他无从下脚。

厉烨舟盯着屏幕，没有让位的意思。

他挪到床尾，“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学不会可以问我。做为代价，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厉烨舟侧头盯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什么？”

“经研究决定……”柔煜川不疾不徐地道出自己的计划，看着厉烨舟的眼中闪过一道雪亮的锐光，说不上是恼怒还是兴奋，于是多提一句，“如果我死了，过奈何桥时一定不会喝孟婆汤，据说不喝便不能投胎，往后生生世世我们不会再相遇。所以，以后不必再用没离婚就死了该怎么办来恐吓我。”

厉烨舟放下平板，视线随着动作缓缓下移，黯淡的室内光线彻底淹埋了他眼中的锐色，沉声问道：“我可以提意见和建议吗？”

“不可以。”

“行吧。”厉烨舟无所谓的耸肩，“随你高兴，毕竟您才是神迹号的指挥官，我有义务听从您的一切指示。”

他抬起头，笑眯眯地望来，像一只没心没肺的萨摩耶。

柔煜川道：“请厉上校认真对待。”

厉烨舟慢慢睁开眼，对他行军礼，声音洪亮地吼道：“是，柔指挥官。”

柔煜川起身去盥洗室，经过厉烨舟身边时，裤腿被抓住。

“那会给谁？”厉烨舟仰着头，一副求知若渴的好学生模样，“我指遗言。”

柔煜川道：“你盼着我现在就需要交代遗言吗？”

厉烨舟一手揪着他的裤腿，一手摸下巴做沉思状，“是威尔福德吗？平时你对谁都一样，但昨天你们开会，我看到你和他对视十三次，高于其他人的总和。”

柔煜川瞥眼裤腿，幸好厉烨舟没有尖利的指甲，不然一定会留下几个破洞，“观察力这么细致，派你全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盯守神之领地。”

“他已经一百零五岁！”厉烨舟震声，“可以当你曾祖父了！你图他什么，退休金？还是听八十岁老头对二十六岁的你叫爸爸有成就感？”

柔煜川松开裤腰上的抽绳，任由睡裤滑落，迤迤然地抬脚，紧接着一脚把睡裤踢到厉烨舟的脸上，“我建议你有问题直接来问我，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厉烨舟也不装傻，冷冷笑道：“因为你不会说。”

“看心情。”

厉烨舟知道不会得到更多解释，因为两人总是避而不谈某些问题，不去触及危险的红线。

不坦诚是恋人之间的大忌，然而世上哪有他们这样的“恋人”，所以堂而皇之地选择闭嘴。

果然在扯下蒙头的睡裤后，面前已不见柔煜川的身影。

他又望向那台平板，黑暗的屏幕犹如无底的深渊。

耳边忽然“刺啦”一声，循声看去，睡裤裂开一道大开口，罪魁祸首显然是自己的双手。

“……”从面料剪裁到颜色款式，这条睡裤可是柔煜川的最爱。

柔煜川在盥洗室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厉烨舟右手针线，左手睡裤，于昏黄的床头灯下，认认真真的缝补。

细长针线如游龙在睡裤上左右开弓，再游转回来上下穿行，眨眼间裂口修补好，针脚细密平整，形状如麦穗，谁看了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真棒”。

“这地方破个洞看着挺有情趣，我以前怎么没想起来过呢？”厉烨舟举起睡裤，十分遗憾地摇头。

柔煜川置若罔闻，取出枪套和武器，转身出去。

厉烨舟怔了怔，继而露出自嘲的笑。

柔煜川刚在办公桌前坐定，收到威廉姆的联系。

“总统先生要求立刻与您进行谈话。”

这一刻与柔煜川料想的差不多时间到来，他看眼紧闭的休息室房门，来到威廉姆的小办公室，将总统的账号拉出黑名单，主动打过去。

当总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威廉姆缩到柔煜川的身后。

一般情况下，总统有着非常慈祥和蔼的面容，犹如爱给孩子们糖果的邻家爷爷，可总是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不适感。

“煜川啊，”总统亲切地唤道，“看你气色不错，看来工作展开的很顺利，婚姻生活很幸福。”

柔煜川正色道：“您现在把婚姻登记处搬到我面前，我的气色会更好。”

总统哀叹，“煜川，你二十六岁了，不是六岁的孩子，况且你六岁的时候都不做幼稚的事了！”

柔煜川点头，“嗯，说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柔煜川！”总统的脸色一沉，“现在不是你耍小性子的时候！”

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熊熊怒火的灼烤。

刚冒出半个脑袋的威廉姆又缩回去，扒住柔煜川的外套不撒手。

柔煜川面不改色，“我没有，我不会，我从六岁就不幼稚了。”

总统哑然苦笑，接着捏了捏眉心，露出些许疲惫，“我和你母亲共事多年，是挚友，我将你看做自己的孩子，所以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和厉烨舟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

柔煜川道：“生活不和谐。”

“……开什么玩笑！”总统惊愕，无法把厉烨舟和“不行”联系在一起。

“根据近100年的离婚原因统计，此项占比60%。”柔煜川摊手，仿佛在嘲笑总统大惊小怪，“厉烨舟自己也说了离婚原因，而且他要求太多，我吃不消……”

“咳咳咳……”

总统和威廉姆同时疯狂咳嗽打断他。

柔煜川无视他们的尴尬，一本正经道：“我不想未来一百年必须穿着纸尿裤，才能坐在舰桥。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详细描述哪里不和谐，您有过两段婚姻，应该很懂。”

“……”总统老脸一红，急忙摆手，“不用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看您怎么想。”柔煜川不客气地把问题抛回去。

总统瞪他。

柔煜川气定神闲地转着钢笔。

总统问道：“你最近按时吃药了吗？”

柔煜川耸肩，“您刚夸过我气色不错。”

总统斟酌片刻，缓缓开口道：“你知道的，大部分科考项目一直由政府提供各项支持，军方只能插手护卫工作，但并不妨碍他们不断的搞小动作，以及日益庞大的野心。你也很清楚第三军团在打什么算盘，他们要整个奥德茨为他们的野心去死，只有我的计划是为了全体公民的幸福与未来。”

柔煜川冷淡的“哦”。

总统不急，继续说道：“神之领地探索计划开始以后，我和第三军团达成协议，但是……”他顿了顿，看着柔煜川的眼中透出几分埋怨，“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我的想法是速战速决。”

“哦——”柔煜川懒洋洋的拉长语调。

总统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烦，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所有的神色，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柔煜川，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用不容置疑地口气高声说道：“柔煜川，我以奥德茨星际联邦政府总统的身份命令你，七十二小时之内，必须深入神之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