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若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直视余氏,声音冷厉且坚定:“余氏,你犯下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两个月前,因我强取瑞锦坊的蜀锦滚边披风,负责的绣娘归家后三日便死于投井。那绣娘与你无冤无仇,只因为她没有护住你给若雪做的衣裳,便被你暗中谋害。你用绣娘的死来立威,让其他人为你所用。”
“二十天前,前账房先生在家中自尽。只因瑞锦坊错综复杂账目越发清晰,我拔除了你的人,你便觉得是他出卖了你,杀之泄愤”
“半月前,采购侍从求我多拨两成银子孝敬与你。他的家人都在你手中,以此威胁他为你办事。你利用这手段,让他在采购中弄虚作假,为你谋取私利。”
“还有账目理清晰后有所盈利,你觉得账房不能为你所用,便欲杀之而后快。你妄图让瑞锦坊再度混乱,从中收受渔翁之利。”
“这一桩桩一件件,桩桩见血,都是你为了满足私欲、掌控一切的铁证。午夜梦回,你不怕他们找你索命吗”
余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眼神中透着一丝狠厉,咬着牙说道:“你血口喷人,休要污蔑我!这些都是意外,是他们自己命不好罢了。你以为你捏造这些,他们就能为你所用了,敬重你这个大小姐了,简直笑话”
“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你们却不理解我。你们以为我愿意做这些事吗?都是被逼的!”
“我不怕他们来找我索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没错,我没错!”
靖安若上前一步拎着余氏的衣领道:“余氏,你犯下的罪行,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的。今天,你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不承认,我就让证据替你承认”
靖安若道了一声:“你们都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柯梦,并两个被绑着的精壮汉子。
祖母朗声道:“说说你们都是何人”
柯梦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天我忙完瑞锦坊的账目,天色已晚,像往常一样回家。走着走着,突然从暗处冲出来这两个大汉,持刀行凶。奴当时怕极了,问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杀我,这两人道,小娘子也不怕告诉你,余夫人花钱买你的命”
余氏道:“你胡说,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从两个壮汉手下逃脱,还反手绑了他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受靖安若指使,串通好了来谋害我”
柯梦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却坚定:“余夫人,您这是血口喷人!当时恰好有长庆候的人的经过,这才制服这两个歹徒。原是要送官的,听闻余夫人牵涉其中,奴婢不敢自作主张,是以前来寻各位主子拿个主意。若不是老天垂怜,我此刻怕是已成为刀下亡魂。各位主子怀疑我和歹人串通,为何不在歹徒身上搜一搜,雇凶杀人,必有银钱”
靖安若冷笑道:“祖母,既然余氏不认,那就搜搜这两人身上,看看到底有没有证据。”
祖母点头应允,几个婆子上前在两个壮汉身上搜寻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婆子从其中一人的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打开一看,里面满是银锭,和一张百两的银票。
靖安若接过银票,递给祖母:“祖母您看,这就是余氏雇凶的证据。”毕竟银票上的徽记是做不得假的。
见辩无可辩,余氏的眼眸一片灰败。靖淮谷满脸失望:“你说,你说你从未做过,我就信你,你说从没有做过”
余氏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了头。
靖淮谷痛心疾首道:“我一直以为你虽有些小心思,但总归是为了这个家好,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为了一己私欲竟屡屡造下杀孽,以后便禁足在院子里不要再出来了”
余氏微微抬起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多谢老爷念及夫妻情分。”
靖安若双眸之中寒芒一闪,莲步轻移,瞬间站到余氏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柳眉倒竖,清冷的面容更是欺霜覆雪,高声道:“余姨,您这便打算如此轻易地离开?莫不是以为,那些您犯下的罪孽,就能这般悄无声息地被掩盖过去?这瑞锦坊的账目、那些枉死之人的冤屈,桩桩件件,可都还没跟您好好清算呢!”其言辞如利刃,声声割向余氏,使得屋内的气氛愈发凝重,仿佛空气都为之冻结。
靖淮谷面色铁青,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震颤起来。盯着靖安若,呵斥道:“够了!今日你已将这好好的一个家搅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你究竟还想怎样?这般闹剧,难道还嫌闹得不够大,让外人看足了笑话不成?你就不能消停消停,让这家里恢复片刻安宁?”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深的痛心与失望,回荡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撞击着众人的心房。
直至此刻,目睹父亲靖淮谷的一言一行,靖安若的心中仿若有一道凌厉的光划过,刹那间洞悉了一切。她终于明白,为何余氏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原来那最大的依仗竟是来自父亲的偏袒与庇护。
她朱唇轻启,字字句句却似裹挟着冰碴,冷冽地说道:“父亲,您对她的深情厚意,女儿今日算是看得透彻。您总是妄图将这滔天的罪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满心期许着能护她一生周全。可父亲,您是否曾想过,在她眼中,您或许仅仅只是她追逐繁华美梦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靖淮谷闻言,身子猛地一震,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与茫然,旋即被愤怒所取代。他双眼紧紧地盯着靖安若,大声质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她就算是再不堪也是你的长辈,你的继母”
靖安若莲步轻移,侧过身子,面向门外朱唇轻启,声线冷冽却清晰:“李长侍,进来吧。把你在江城费心费力查到的那些事儿,一五一十、毫无遗漏地告知父亲大人。”
靖淮谷面色阴沉,双眼盯着靖安若,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吼道:“好啊!我当真是没想到,我的阿若,我这好女儿,竟有如此厉害的心机和手段。连我身边近身侍奉多年、忠心耿耿的李长侍,都被你巧妙地算计,纳入了你的棋局之中。”
靖安若道:“父亲言重了,阿若哪有这般好本事,不过是李长侍对您忠心不二,事关于您的格外上心些罢了,父亲您该知道真相了”
李长侍道:“夫人每月送银钱五十两于江城,夫人无亲属于世,大小姐心生疑窦,遂派小人往探明真相。”
李长侍微微低头,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凝重,继续说道:“小人抵达江城后,暗中查访多日,发现那银钱皆是送往一处隐蔽的居所。经细细打探,才知晓夫人早年原是江城某个花船头牌,因意外有孕,私自产下一子后,便被花船无情地驱逐了。当时,她身边尚有一个姘夫,那孩子便留在了姘夫身边。后来,那姘夫不知从何处得知夫人如今已是户部尚书靖侍郎的夫人,竟起了歹念,妄图用这男婴来勒索夫人。”
靖淮谷听到此处,双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得吓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要将那地面看穿,以发泄心中的滔天怒火。他宠爱了那么久的女子,不仅不洁还生过别人的孩子。
李长侍偷瞄了一眼靖淮谷的脸色,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接着说:“夫人为了掩人耳目,在江城盘下了一间铺子,对外说是做些小本生意,实则是每月从瑞锦坊铺子的盈利中抽取五十两银子送往江城,经由那间铺子转手,以堵住那姘夫的嘴,防止此事泄露,影响她如今的地位。”
余氏听闻此言,脸上瞬间扭曲变形,满是怨毒与愤恨之色,她歇斯底里地冲着李长侍叫嚷道:“李长侍,你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靖安若到底给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竟然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地为她鞍前马后、不择手段地对付我?你可别忘了,这些年在这府里,我也未曾薄待过你!”
李长侍道:“为大人尽忠是小人的职责,这世上能收买小人的人还未出生呢”
靖淮谷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痛苦与失望,对这余氏踹了一脚,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毒妇,竟敢如此欺骗我,做出这等伤风败俗、有辱家门之事!我靖淮谷真是瞎了眼,竟将这样的女人娶进家门,还对你百般信任!”
余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摔倒在地,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头发散乱,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过了片刻,她似乎缓过神来,突然爬起身,跪着扑到靖淮谷脚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哭喊道:“老爷,老爷,我错了!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当年我被那恶徒纠缠,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名声,能在这世上有个立足之地,老爷,这些年我在府里,虽有过错,但也尽心尽力操持着家,对您也是真心一片啊!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条活路吧”
靖淮谷看着脚下这个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心中的怒火却丝毫未减:“你住口!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还敢在这巧言令色。你所谓的操持家务,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谋取私利,伤害了多少无辜之人。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不成?”
余氏见靖淮谷不为所动,又转头看向靖安若,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但很快又被哀求所取代:“阿若,好孩子,你就饶了你余姨吧。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对待你,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你若想要瑞锦坊,余姨双手奉上;你若想执掌家中大权,余姨也绝无二话。只恳请你劝劝你爹爹,大发慈悲,给余姨留条活路,好不好?姨给你磕头了!”说罢,便要俯身叩首。
见靖安若面若冰霜,不为所动,余氏心下愈发慌乱,像是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又急切地开口道:“阿若,余姨求你了!看在你妹妹若雪的情分上,让姨再多留些时日吧。若雪那孩子过几日就要出嫁了,她年纪尚小,怎能没有母亲在旁照料呢?”
靖安若冷冷道:“如今的你倒是会惺惺作态,那些因你而枉死的人呢,他们又求谁去,你安心的去吧,黄泉路你不会孤单,他们都在等着你”
这场风波闹得沸反盈天,祖母只觉心力交瘁,疲惫之色溢于言表。她缓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虚弱且迟缓:“淮谷啊,家宅不宁至此,到底是你的家务事,你身为一家之主,便自行定夺吧。母亲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乏累得紧,先回房歇着了。”言罢,祖母在林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身离去。
靖淮谷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儿子恭送母亲。”待祖母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转过身来,面容冷峻,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高声下令:“将余氏押至柴房囚禁起来,待若雪出嫁三日后,便为她发丧。现在对外宣称府内不幸遭遇歹人偷盗,那窃贼现已被擒获,已按家法乱棍打死。”李长侍一挥手,便有两个小厮拖了那两个汉子下去。
随后,靖淮谷的目光扫过柯梦以及一众仆从,最终定格在靖安若身上,神色复杂,语气冰冷:“这些你手下的人,你自己去安排处置,莫要再让府里生出些腌臜秽语来”
靖安若心头一震,暗自思忖:原来,在这狠厉决绝之处,父亲竟也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