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荀,我回去想了想,心里却总是放不下。”又过了两日,顾易站在韩荀面前道,“你说你母亲是个坚强的女子,你性子定是随了母亲,若是有朝一日她们对你不利,你万不能放弃自己,便是用我来威胁你,你也不可以放弃自己。”
顾易看了一旁的荔枝,说道:“师傅教我的本事,我也教你,好不好?”
韩荀看着顾易,两只眼睛旁边乌青,想来是几日都没有睡好,韩荀问道:“你几日没有睡了?”
“无妨,都睡了,只是这两日在宋家帮忙,夜里想得多了,就睡得少了些。”
顾易这样说,韩荀也就不在多说,她想到其他的:“我现在练武只怕来不及了。”
“师傅说基本功从小练最好,却没说你这般年岁练不了,我就教你自保的招式,特意问过师傅了,他说女儿家也可以练的。”
韩荀这才点了点头。
翌日,顾易如同小先生一般,督促着韩荀韩荀学着扎马步,不过几分钟,双腿抖得像筛子一般。
顾易有些心疼,面上却故作严肃道:“虽然我也很心疼你,但是还是要看着你练习,万一将来遇到事情,我又不在你身边,你要能自己跑,知道吗。”
“你得一直在我身边,你不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要你了。”韩荀累狠了,哆嗦着腿威胁他。
“好好好,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都会赖在你身边的。”顾易随口应道。
韩荀双腿打着摆子,咬着牙不服输,顾易摸了摸头发,说道:“我跟你一起练习,这样就没那么难挨了。”
“你不要说话。”韩荀吼他,顾易脸上委委屈屈地站在韩荀旁边陪她一起。
“嗤!”不远处房顶上,宋青看着两个小孩过家家一般练武,嗤笑一声,仰着头晒太阳。
“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顾易有些羞恼道。
宋青睁开眼看了一眼房下的两个人,说道:“没什么,只不过笑你幼稚而已。”
顾易:“你说什么才不幼稚?”
“你教她的都是杀人的和自保的法子吧?这可不够,世界上有许许多多藏在暗处的害人的法子,比如毒酒,顷刻间要了人性命,再比如一根筷子一根针也都是武器,你学的是刀,防的也是刀,又如何得知长枪、 斧、钺、鞭绳、弓箭是如何要人命的?”
顾易瞧着他,。
宋青见两人盯着自己,随手解下腰间的绳子,穿过树叶,轻轻一割,树叶断成两半。
“若是有内里的人割这一片叶子,轻轻松松断成了两半,若是普通人……”
宋青说着话,手上绳子重新穿过另一片树叶,从中间一割,绳子从叶子上滑下。
“杀人,如何都杀得。”宋青伸出手,轻轻一折,没被勒断的叶子整片断掉。
“杀人不难,自报却不易。”宋青说着,将那整枝树枝折断。
韩荀自下午而上看着他,只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那你说,如何才能自保?”顾易问他。
宋青却不说话了,等两人都坐在了凳子上的时候,宋青的声音穿入耳朵:“如何自保,我也不知,我只知道,若是有人要我的命,我自当先下手为强。”
“别听他的,他总是这幅样子吓唬人呢,小时候我来找你,嬷嬷不让进,他就这么高深莫测地往门边一站,我都不敢来。”
“好。我听你的。”韩荀乖巧应道,“哥哥,嬷嬷总说等我长大了,会有人来接我回家,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怎么办?”
怎么办?顾易想起来母亲提到韩荀家中时的神色,说不清是羡慕更多一点还是敬畏更多些,但是他娘从前说过,那样的人家,是他爹一辈子也够不着的,权贵二字,如同压在永宁县众人的头顶的一座大山,便是整个县,因为大部分土地都是侯府的,所以才改做这个名字。
“高门大户之间结亲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在他们口中,聘是妻,奔是妾,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会被所有人瞧不起的。”
“如阿荀这样的……”
“像她这样的也如此。”顾夫人看着他,神色之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在大梁,只有过了明路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被称为妻。跟娘亲说,你为什么想娶她?是喜欢她,还是你认为你们从小到大的交情让你觉得你要对她负责?”
顾易支支吾吾,在娘亲严肃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说道:“都有。”
“你听好了,她从来不是你的责任,你想娶她,只能是因为喜欢她,她的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甚至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喜欢她,娘亲不做拆散人的恶人,但是娘亲必须说的是,她那样的人家,和我们永远都不在一条路上,外表多光鲜,内里就有多腌臜,高门深户之中死几个人稀疏平常,杀人弄权也只是基本,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看人只分有用的和无用的,府上幕僚都至少是进士,你爹是秀才,在他们眼里就是无用的。”
顾夫人深吸一口气,说道:“待阿荀回家,她就是侯府大小姐,名义上的母亲是大梁公主,陛下的亲妹妹,父亲是驸马,伯父是侯爷,哥哥是世子,家中几代承爵,府上尚了公主,更上一层楼,你要娶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顾易迟疑道;“就没有一丁点儿可能吗?”
“有,等你什么时候封侯拜相,就有可能。”顾易蹙着眉头,神色之间满是落寞。
顾夫人看着他的模样,说道:“若是寻常的人家,甚至是县太爷家的姑娘,你若喜欢,你爹豁出脸也能替你争取一二,可是侯府,你爹便是连进门的资格也是没有的,若你真想去,只能靠你自己,爹爹和娘亲,帮不了你任何。”
正说着,顾秀才推门进来,看到母子两个站在一块儿,说道:“怎么了,怎么这样严肃,可是顾易又闯什么祸了?”
顾夫人摇摇头,对顾易道:“你别看你爹管你管得严,在附近,他好歹是个秀才,你只要没干什么杀人犯法的事情,他都能替你兜着,可若是韩府,你就是丢了命,爹娘也毫无办法。”
顾秀才听到这样的话,更疑惑了,问道:“是隔壁庄子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顾夫人这才道:“你儿子说想要娶阿荀。”
顾秀才道:“娶就娶了呗,怎么了?这样的阵仗?”
顾夫人嗔怪地看着他道:“你以为开玩笑呢?那样的人家,你豁出去面皮,只怕也娶不来。”
顾秀才摸了摸下巴,说道:“侯府再如何显贵,阿荀也不是他们正儿八经养大的姑娘,阿荀一来就是这么多年,可见侯府那边也是不在意的,只要许以好处,说不得咱们顾易也有机会。”
顾夫人脸色更愁了:“你当家里是有万贯家产还是怎么的?咬咬牙,拿出来所有的银子都还不够阿荀一年的吃穿用度,这还是在这个地方,只怕在侯府,是另外的光景,你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顾秀才却没有当一回事儿,玩笑道:“金榜题名时不可能了,但是从军立功,术业专攻,这路嘛,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医术、才艺足够的那不都进了太医院或者当了宫廷乐师?”
“你说的倒是轻巧。”顾夫人说道。
第二日,顾易早早地进了韩荀的院子,韩荀正在学习他之前教的招式,听了宋青的话,两人一合计,即便这些招式是无用的,但是强身健体却是不错的。
韩荀看见他,有些诧异:“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阿荀,你过来。”
韩荀上前几步,在他面前站好,听到他说:“阿荀,你说,我去参军可好?”
韩荀问道:“你爹是秀才没你们家不是不用服役的吗?”
顾易摇摇头,仔细看了看韩荀,说道:“不是这个,是我自己想去,昨日你问我,以后你回家怎么办。我仔细想了,若你真的回家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想娶你回家,像爹对娘那样,做一对最普通的夫妻,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我不会医术,更没有其他技艺,长这么大,只学了一身的武功,去考武举,既要考武艺,又要考策略,我问过我爹,武艺要考弓马武艺,我只学了刀法,还不是最上乘的,其他的几乎没有碰过,兵法也学的不多,况且,武举在三年后,如是现学,只怕来不及,况且你如今也有十二了,女子十五及笄,我怕等不到……”
韩荀定定地看着顾易,不曾想,他已经想到了这么多。
想到什么,她问道:“伯父伯母呢?”
顾易想了想,说道:“我没和爹爹、娘亲说,娘亲向来支持我做的事情……”
“可是去打仗的话很危险的,还有,你想去哪?河西?河东还是岭南?”
顾易摇头:“我也不知道去哪,这个应该是看能分到哪吧?”
韩荀一怔,道:“如今打得最凶的应该是陇右吧。如今北方突厥猖獗,只怕后头会有大的征战,你要不还是别去了?”
顾易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会分到这两处,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在家好好等我回来就好。”
顾易说着,想到了什么,他道:“若是真分去了河西也是不错的,如今河西节度使张淳将军,是真正的将军,多少兵士都想在他手底下做事,听说他娶了临真公主,不知真假。”
“临真公主?”韩荀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迷茫,她好像在哪听过。
“对,临真公主,公主蘅。”顾易道,怕韩荀不知道,他又补充道,“就是当年出使挹娄,在乌桓被困五年的公主蘅。”
韩荀恍然,原来是她。
“河西离我们这边远些,很多消息听不到也是常有的事,这事儿我还是小的时候听一位归家的老兵说的,他年幼时随军去的河西,他说当年张将军打乌桓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惨烈,满地黄沙也遮不住将士们的鲜血,他运气好,在战场上活了下来,一个死去的兄弟替他挡了箭。”
“那老兵呢?”
顾易道:“回家去了,他说他来送兄弟的遗物回来,他说他还要回江南,那是个有山有水没有战争的地方……”
见韩荀不说话,顾易又道:“若我去了河西,立了功,说不得可以请将军出面,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娶你回家。”
“可是……”韩荀说道,“可是打仗不安全。”
“没有什么事安全的,父亲说,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韩荀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劝,从哪劝,她想他带她走,她又怕他真的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顾易的背影走出院门,韩荀这才打了一个激灵,出门拦他:“若是你回不来了怎么办,你父亲是秀才,你可以不用去的,若你回不来,就像小宋哥哥回不来了,小宋嫂子整日以泪洗面,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不嫁你了,你不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