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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帕从午饭后就不见踪影,之前吵着要我带她去街上的人直到傍晚都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了,给她打电话也不接,下了楼找了一圈,把周围认识的人都问了,还是没人见到她。
她玩失踪没有动机。我找了几圈都无果,放弃了,决定先回家里吃晚饭。在猪脚饭门口等老板打饭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扯了扯我的裤子。我低头一看,一只小狗在咬我的鞋带,再一看,张小帕也趴在它的旁边。
我一皱眉,张小帕就谄媚地笑。
张小帕!
你看它多可爱啊!她把小狗抱起来,蹲在地上举给我看。那是一只土狗幼崽,可能才一个月。我退后一步躲开她,眯着眼睛看她,她于是站了起来,把小狗抱在怀里,挤到我旁边,跟我一起盯着店铺里打饭的老板。
已经是黄昏了,整条街道都是鹅黄色的,像浓稠的酱肉汁一样的颜色。张小帕一直“唉”“唉”“唉”地发出声音,撞着我,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我烦不可耐,按住她的胳膊。
“生气了?”她顶着我的手,又撞我一下。
“没有,你要吃什么?”我看了一眼手机,再过一会我有事情做,汤要开始熬了。
“我要吃扣肉饭。”她提起精神喊了一声。
忽然手机电话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拽着张小帕走人。张小帕叫嚷着,那饭呢!?
晚点再吃。我说。
那我们可以养它吗?张小帕边拽边问。
不可以。
1
来的人就是老板,竟然这么巧合。
“唉,你们的猪脚饭我正好带来了。”老板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我旁边的张小帕马上双手把饭拖过去,小土狗从她的怀里探出脑袋。她低头和它对望,嘴里念叨着,吃饭了吃饭了。
“您有什么事?”我忽略旁边的两个人,问。
“唉,”老板叹了口气,“我最近干什么都很不顺心。端盘子把菜打翻,炒菜加多盐,进货结果东西全是坏的。”
“这不是很正常吗?”张小帕含着东西嘟囔着,“算一卦咯,要么困卦,要么坎卦。”
“你先别急,”我先对张小帕说,然后又对老板说,“今年有没有犯太岁?”
“没有。我属羊的,今年没犯。”
张小帕在把饭铲到掌心,小心翼翼地放到小土狗面前,小狗吧唧着嘴吃着。
“这样,”我说,起身去内屋拿出我的皿来。前段时间张小帕教的。
前段时间她教我,银皿里泡着水符,驱邪,对无极循环有益。很简单好上手,她不在的时候可以先用来糊弄客户,正好我也知道怎么用布包,连着布包一起给客户就行。
我把里面泡着一张水布,布放到他面前,上面是牛符,“你先把这个拿回去,贴在大门上。你是住在店铺二楼是吗?”
“对。”
“那就贴在店铺门口。”
“可是大师,这样会不会影响生意啊?”
我沉思了一下,说:“那就贴低一点,门上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就行。”
“好好,”老板起来了,攥着牛符连连道谢,“感谢大师,恭喜发财,下次来吃猪脚饭给你们免单哈。”
小土狗见老板起来,竖起耳朵,冲着老板离开的方向吠了起来。张小帕手在桌上抖了两下,把没吃干净的饭抖掉。嘘嘘,小黄,安静。
我皱起眉盯着她,她慢慢才反应过来,对着我谄媚地又笑了笑:“你俩一样可爱。”
2
张小帕告诉我,小黄是她早上上街采风看到的,一见面就很亲近她,于是她们到处跑玩了一个上午。最开始看到小黄是在猪脚饭门口,那个时候猪脚饭店铺里还在备料,小黄趴在门口偷着门缝偷看里面,一个劲地摇着尾巴叫。一天下来,小黄来来回回都会跑回猪脚饭门口,张小帕猜它是他们家的小狗。
我比张小帕还要早认识这只狗,之前经常和它玩。
“小黄不是老板家的狗,”我说,“饭店里养狗会影响生意。”
“也可能被喂过,毕竟小黄是流浪狗。”张小帕说。
“这个有可能。”
这么说着,第二天老板又来了,把牛符放在桌上,愁眉苦脸的,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你这个东西没用,”他说,“我贴了一整天,结果晚上传来很可怕的声音,吓得我一整夜都没睡好。”
“你给我一套你的衣服。”
老板困惑地盯着我,我补充了一句:“洗过的。”
3
虽然不知道店铺是怎么运营的,但是故技重施我还是会的。上一次做陈慧敏的案子,我搞这么一套十分有效,按部就班就好了。
我穿着老板的衣服,系好布围裙,张小帕在我旁边穿着便服,怀里抱着小黄。她今天不用扮演什么角色,老板是单身汉。
今天这活显得尤其不好干。我没做过猪脚饭,张小帕会,但是又不能直接由她上手。她只好抱着小黄在旁边当狗头军师,一会跟我说这里要下调料,一会说现在该开锅了。一番忙前忙后,猪脚终于煮上了,一看手机,已经凌晨六点了,再有一个小时开店。我催促张小帕赶紧去煮饭。
“别急。”张小帕放下小黄,走进内厨找米,等到内厨传来蒸汽声后,她忽然瞪着眼睛走出来:“你看见小黄了吗?”
“咚”的一声,卷帘门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即将破门的响声。张小帕马上绷紧身子,压下来,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东西。
“来得这么快?”她拧着眉心道。
“我去开门。”我说,缓慢挪着步向门口走去。卷帘门需要由旁边手动拉链扯起来,忽然张小怕按住我的手,喊道:“别动!”
她也缓慢走过来,慢慢到门前,准备就绪。
第一次破门没有成功,第二次破门紧接着到来,这次比前一次更加紧急。咚,咚咚,咚咚咚!张小帕压下腰,和我对了下眼神,抬起手,示意我慢慢把门打开。我于是马上发力,往下一拽拉链,卷帘门腾的一声升起来——
砰的一声,门上传来一声巨响。我感到背部一下重创,紧接着是忽然的轻松,原来是张小帕拽着它的背皮把它从我的身上拽开,往门上一摔,门上又是一声巨响。张小帕紧接着又踩实,双手高举,拽着剪刀刺下来,噗嗤一声扎进它的胃里。它在门上嘶吼着挣扎着,慢慢泄了气。
我终于泄力把拉链松开,卷帘门连着它坠了下来,落在地上。我忽然听见张小帕苦痛的一声:“小黄!”
张小帕饭后扯皮,说东西死了之后,会显出行走于人世间的原态。张小帕不是第一次误伤她热爱的那些猫猫狗狗了。但是如果说是误伤,似乎也不是。
她跪在地上,捧着那只狗的尸体,默不作声。我这才看出来,那狗的腹部已经开始溃烂了,露出里面的骨头。原来它从娘胎开始应该就是死胎。
我站在原地,也默不作声。天就快亮了,我决定先不拉起卷帘门。
4
犬符招凶逐恶,小黄阴阳不明,一下子没办法进入猪脚饭店铺,以为是被新的动物代替了,怒极反恶,急着要进店,于是半夜在门口撞门。恶是它们的本质,没有什么温良可言。先前老板的霉气,全是因为沾上死犬所致。小黄在他打饭上菜的时候,绕在他的脚边,还有上货的时候也在捣乱。小狗当做游戏,但是老板看到的只有霉运。这是阴阳所隔。
霉运散走,好事一桩。第三天老板上门致谢,又给我们带了新的猪脚饭。我的口碑回来了,但是这回张小帕在内屋门都不出。
我走进内屋,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一只手,昨天她是用这只手给小黄喂饭的。我坐到她旁边,暂时不言语。
“我永远都留不住任何我爱的东西吗?”她忽然问。
“小黄爱过你,”我说,“要不要去待客室看看?”
“怎么了,有什么事?”她叹了口气,还是站起身,往待客室走去。门口放了一个箱子。她困惑地蹲下去,打开箱页。
一声犬吠从箱内传出来。
张小帕欣喜若狂。
“这是小黄那一胎的其他狗,也就是它的兄弟姐妹,”我站在原地解释道,“我拜托老板带来的。”
那只小犬探出头来,第一件事,就是舔舔张小帕喂小黄的那只手。
我笑了。虽然不懂张小帕究竟怎样一个人,但性格还是和十几岁的姑娘大差不差的。我记得小的时候和爷爷在一块也养宠物,那会拿到自己的小狗也是这么开心。什么阴阳的,本质都一样,爱那些爱自己的东西,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