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回到家就令助理连夜准备了拜访的礼品,学生去老师家里拜访,怎么也不能空手去。
第二天晨练完吃了饭他就乖乖在家里侯着等老师的召唤。九点一到那个与工作区分开来的生活手机就响了。
林禹心情特别好,终于,终于等到人主动说了一次话!
迈巴赫对于中学教师来说多少有些高调了,而当后备箱一打开之后杨昱轩就感觉这人真是高调得没边了。
因为陈教授在教林禹的时候就已经年过半百多年,现在最少也在花甲之年,所以各种中老年需要的奢华保健品、燕窝阿胶、中药补品等等一系列的堆了满满一后备箱。
且一看就价值不菲。
倒挤得杨昱轩这一两点水果和一些常见的礼盒没地方放。
“你这些花了多少?”
“没多少,助理安排的,还没报账,大概也就三万多块钱吧。”
杨昱轩面无表情道:“卸了。”林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回脸色直接沉下来:“我说卸了。教师大多清贫,和你不好比,别拿出一副暴发户的姿态。”说完顿了顿,看着他面色微冷,“还是说林总如今平步青云,听惯了顺耳的话,连基本的为人处世都不会了?”
这话就言重了,这个态度林禹哪还敢放肆,当即一下七八个礼盒拎着上了楼放好,跑了四趟才算全清完,又到小区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一些常见的牛奶和其他礼盒,消费三百多块钱,塞到后备箱,和老师的那份远远相隔,和之前相比显得空空荡荡,寒寒碜碜。
杨昱轩算是满意了,开门坐到后座,等着林禹当司机。
一路心情激越,从后视镜时不时看看后面坐着的人,踩油门的脚始终稳如老狗,连握方向盘都是标准的驾校学员姿势。
乖得不得了。
好像老师坐自己的车能让这破车蓬荜生辉一样。
一个小时后在省道上以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终于从城市东头穿越到了城市西头,到了一片老小区外面。
光秃秃的树干街边林立,放眼望去两侧街道上每个车位都被挤占得不留缝隙。小区不是人车分离,林禹料想就算进去,里面的车也是七扭八歪乱停一气,稍微加了油直接把车骑在道牙子上,刚要下车后面的人就提醒他:“最好进去,在这容易被贴。”
“贴就贴,左右不就200三分。”
后面的人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这让林禹要开门的手也收回来,重新启动车子,规规矩矩到了小区门口,规规矩矩在保安亭登记,又规规矩矩进了小区。
地上车位被占得歪七扭八,周末小孩子们都出来活动,在车辆间奔跑骑车,林禹等着车前的孩子一一跑过,再次松了刹车。
好不容易停了车占了个车位,老师下车提了东西在前面领路,他跟在后面进了楼宇门,低层走梯跟着上了四楼。
摁了门铃,一次没人来,摁到第二次才听见脚步渐近的声音。
“谁呀?”
伴着声音,门镜那明显也有了动静。
“陈教授,是我,来看看您。”
门一下就开了,尽管已年过花甲,但这人面上倒是精神焕发,丝毫不显老态,只是鬓边还是有几捋不可忽视的华发。
一见来人本就带着光华的脸更加热情了:“昱轩啊,快进来。”再看见后面的人更惊讶了,“林禹是吧,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收拾得干净整洁,亮亮堂堂,一看主家就是个干净利索的人。
陈教授热情地引着俩人到沙发上,二人站在门口看着这么干净的地板愣是没好意思迈进去,纷纷看鞋架,陈教授道:“没那么多事儿,你们直接进来就行,反正我也是天天擦。”
“你们也是,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快进来坐。”
仨人刚坐下,陈教授的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屋里传来的声音打断:“奶奶,这道也不会——”
陈教授没好气儿地往屋的方向撇了一眼,扬声道:“先写会的,一会儿再讲。”一回头就跟俩人抱怨,“退休都退不利索,天天还得辅导孙子写作业,还不如教你们那会儿省心。”
杨昱轩道:“您那会儿教得大学生,不像这样每道题都问,您自然省心。这孩子多大?上小学还是初中?”
“初中。”说着眼神就点了点那个屋子,“笨得要死,一道题翻来覆去讲就是不明白,气得我有时候都想揍他。不说我,他爸他妈哪个不是高知识分子,怎么能生出个这么笨的!”
林禹看这小老太太气得都要翻白眼,笑道:“您这真是桃李满天下,自家结苦瓜。”
陈教授被逗笑了:“就你贫,从大学那会儿就是个淘气的,现在在哪工作呢?”
“跟您一样,我也教书呢,不过没您厉害,教得初中。”林禹笑得乖巧,但话的内容还是叫陈教授吓了一跳。
“你教书?我的天,我想遍了都没想到,你这身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老师,再是初中,你这脾气还不被那些皮小子们气得动手?”
这直来直去的性格真是让人稀罕,林禹被说得哈哈笑道:“您可真了解我。”
“真动手了?可不行,现在不比从前了,个个都是金疙瘩,哪个家长让你碰?说实在的,现在教师这个行业真是受气,学习不好赖你,人品不好赖你,你还打不得骂不得,重话都说不得,换在早些年老师上课都是拿着戒尺的,昱轩那会儿早些,还挨过两下呢吧。”
没想到这种话题还能扯到自己身上,再是当着林禹的面,杨昱轩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强装镇定道:“那时候哪个男生不挨几下?也怪您们,不打两下就不舒服。”
这故作抱怨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话能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可真是让林禹目瞪口呆。
陈教授笑得开怀:“你还真说对了,那时候当个老师都端着架子,看你们没达到自己的要求是真生气,就想着让你们快点进步快点完成目标。现在不行了,现在的教师更多的就是一个职业,混个工资,已经没有教书育人的责任心了,都太功利。昱轩啊,今年好些了吗?”
林禹一时没明白,扭头看自己老师,杨昱轩淡淡道:“没事了,都过去三年了还想怎么样?我再教完这一届也就不教了,有什么过不去的?”
心中蓦地一突,原来是问这个……
陈教授笑容也淡下来:“教师这个行业我知道,犯一点错误就被当成反面教材翻来覆去的说,评职称先进的时候也会有人站出来凭那错误提反对意见,实在没什么意思,你的处分还在吧?其实不教也没什么,现在教师处境也不好,又不是什么热门的金饭碗,你的资历能力到哪都能过得不错,没必要非得教书。”
安慰的意味太重,压在林禹心里像一块巨石,自悔愧疚像海浪一样冲击酸胀的心,他不由开口:“老师我……”
“您说得不错。”杨昱轩截断他的话,目光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就让林禹闭了嘴,再移到陈教授身上时又变得恭敬,“我也看开了,本来就是一个职业而已,是我对它赋予了太多没必要的东西,先前是我想不开,现在……”
还没说完屋里又传来哭天抢地的动静:“奶奶救命啊,这都什么破题,我怎么一道也不认识!!”
陈教授本来认真听杨昱轩说话,这一嗓子气得她也顾不得了,对俩人说了一声“你们先聊”就进了屋。
没什么好聊的,两个人还没从上个话题里走出来,各怀心思连对视都没有。
“你鬼哭狼嚎什么?不知道家里有客人吗?!”
那声音很无辜:“对不起嘛,一时没忍住喊出来了,您去忙去忙。”
“写多少了?”翻书的声音传到客厅,“历史物理你倒上心,别的你倒也写写啊!嗯?历史写完了?看书抄的?我有没有跟你说先自己想?你上来就抄书能记住什么?!”
那声音激动得很:“奶奶我是自己写的,没翻书。我不是告诉您了吗,新换的历史老师很暴力,他打人啊,我哪敢不学?”
“我压根就不信,体罚就算了,按你说的上来就殴打,现在的老师还能有这能耐?”
“真的真的,不信您下次家长会问问别的家长,是不是历史成绩直线提升?天呐现在班里哪个人敢不背书?数语外都没这么上心。”
“呵,这么说你们就欠这个,看来教育还就得打。物理呢?以前不是说物理老师很严?你可倒快写啊。”
“物理老师也很可怕,他不打人,但是只要你没完成作业,甭管好学生坏学生通通后边站一排,他就用那冷冷的眼神盯着你,盯得你发怵,不敢不学啊!但是自从新的历史老师一来,他那手段明显不够看了,所以对比起来我还是先把历史写完了,奶奶这道物理题我不会,您给我讲讲呗。”
听到这,屋外原本各自神游的两人终于彼此对视了一眼,林禹沉着脸,带着试探扬声叫了一声:“孙羡之。”
屋内立刻:“到!”
“卧槽我怎么好像听见历史老师叫我?”
下一秒杨昱轩也沉着脸缓缓道:“哪道不会,出来我给你补补。”
“不对,是物理老师的声音。”
椅子一阵叮当哐啷,随后孙羡之的脸立马出现在门口,扒着门框探着身子,一看登时目瞪口呆:“老师好,不对,两位老师好?”
靠,单拎出来一位就够吓死人了,还一下来俩???
陈教授紧跟着后面出来,孙羡之走到二人面前站得挺胸抬头,标致得不能再标致。
“物理老师,历史老师?这不对啊,没说家访啊?家访也该是老班亲自来啊?这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