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大课间跑操林禹自掏腰包把他砸坏的后黑板给换了。
正领着工人师傅进来,就看见孙羡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在不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捣捣鼓鼓,偷感极重的模样让人眯起了眼:“孙羡之。”
警告意味很重。
那人吓得一个哆嗦站起来,一看来人脸色大变:“老老老师,您没下去跟着跑吗?”
“你不也没去?”林禹走过去的时候瞪了那崽子一眼,斥道:“胖成这样还好意思逃,快滚下去跑步。”
“诶诶诶,这就去这就去!”
上课时例行提问了那几个货,每个人很幸运的又喜提了四圈,都是一脸的见怪不怪,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从容。
独独没有过问秋昭。
没错,他就是针对他。本来还以为这小子还不算太差劲,慢慢快要冰释前嫌,结果发现这孩子他真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欺软怕硬到了骨子里真是无可救药。
秋昭察觉到自己被刻意晾着脸上竟然出现一抹不知所措,林禹看了他一眼继续讲课。
“随着欧洲地理学的发展,人们逐渐相信地球是圆形这一论点,一些资深学者还能大致勾勒出地球的自然轮廓,于是他们提出一个想法,就是从西方一直航行,最后一定会到达东方。为了证实这一论点是真是假,一些冒险者们就开始实施验证。”
林禹一边溜达一边说,全班每个人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不要小看这些人,在一个荒谬的论点还没被得到证实时,能真的去切身实践验证的人都是勇敢和有自我坚持的。我们现代社会现成所用的观点在被提出的当时也是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坚持和探索才会发展成我们今天这个样子。像是电灯的发现,电脑的产生。”
“好,这些是题外话,说回航海验证,在印证地球是圆形的这个论点时,运用到了我国的指南针,哪位同学知道我国古代四大发明除了指南针还有什么?”
问题很简单,座位上的同学纷纷举手。林禹特意把目光落到那个连举手回答问题都举得小心翼翼的孩子。
“夏惜文。”
起立,声音老是一副没有底气的样子,但回答问题倒是不磕巴:“造纸术,印刷术,火药和指南针。”
“印刷术是在哪个时期出现的?”
“隋唐时期出现雕版印刷术,北宋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
“火药呢?”
“唐朝,最初用于医药和宗教仪式,后来才逐渐运用到军事。”
林禹挑眉道:“不错,初一的知识还能记得这些细节,看来掌握得不错。坐。”
可能是很少得到夸奖,夏惜文被他这么一说满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嘴角也快要压不住得意的笑,看向老师的眼睛又乖又亮。
林禹接着顺着过道溜达,拐角时一声不轻不重地冷哼让他站住了脚。秋昭被他一看,立马挪了视线回到书上,装作若无其事,眼睛一直盯着书上的插图,半天没换地方。
林禹盯了他一会儿,微眯着眼冷声道:“后边站着。”
前面的同学都不知道在说谁,纷纷回头去看。秋昭没动,林禹又道:“不去?”
这下所有人的脑袋都转过来了,秋昭突然破罐子破摔一样,皱着脸随手把课本一抄,拎着就走到后黑板中间站定。
林禹拿着书继续走:“都低头看书,后边有花吗一个个的脑袋都转不过去了?”
……
下课铃响后林禹刚一出门,秋昭就暴躁地把书往自己桌子上一扔,也不坐下歇歇,扬声就叫:“夏惜文,过来!”
夏惜文缩写身子唯唯诺诺,不敢去,更不敢不去。畏畏缩缩挪过去,秋昭拎着他衣领撞到墙上:“你会得挺多嘛,要不来教教我?”
……
……
周五下午林禹例行是穿正装开车来的,因为下午就两节课,放学很早,他讲完就可以直接开车去公司。
为了方便彼此的时间,林禹已经将每周三早上的早会挪到了周五下午。
一进办公室一边扯了扯领带一边和自己的助理说:“通知一下,主管以上全部都有,半小时后九楼会议室集合。”
“是。”
看到桌上有一个隆重的礼盒,指着它问:“这是什么?”
助理快速笑了一下,迅速恢复严肃面孔,用甜美的声线说:“鹿茸大还丹,王主管说虽然那天您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但是他母亲住院他照顾那些天您不但没扣工资绩效,反而还给了额外的补贴,他说您是绝佳领导,愿意一辈子跟随您,还说男人一过三十性能力下降,实在不知道送您点啥表达谢意和感激,挑了半天给您挑了这个礼品,您一定会欣然收下。”
“还欣然?”林禹走过去看了看,火红色的大礼盒,上面写着不堪入目的大字,一看药性就够足。连碰都没碰,直接跟助理说,“原路退回,跟他说年过四十的老男人一定比我更需要,请他笑纳。”
助理的嘴角太难压,上前拿了礼盒连话都没回就跑了。
空旷的办公室只剩自己一个人,林禹解了领口上的扣子,半坐在偌大的办公桌上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的本事他大学时就会,可瘾不大,自然没被不该发现的人发现过。
压力和快节奏缠绕在这个城市中的每个人身上,何况他身兼数职,节奏更是快到飞起。
西斜的太阳还没到下落的程度,落地窗里映出外面撒着金光的层层建筑,高楼大厦遍地丛生,他被包裹在其中不过占其一隅就已耗尽大半精力。
吸进最后一口,烟蒂摁灭在天鹅形状的烟灰缸里,掏出手机一看才过了五分钟。
躺在按摩椅上看着各类报表,想着一会儿要开会的内容,脑子里精密编织出各个要点,手上的笔无意识地在指间转到飞起。
手上转着转着脑子就忘了转。不知道怎么回事,满眼的报表此刻在眼中都模糊成了虚影,渐渐空白的脑子里忽然被一个人影占据。
明天就周末了,老师会去哪?
武馆?呆在家里?还是另有安排?
联系联系怎么样?
自从那晚被扇之后就没再好好说上一句话,要不趁着周末死皮赖脸地约一下?
万一又不理人怎么办?
“算了,先干正事,晚上再去敲门吧。”
说敲就敲,晚上回家一下电梯直接就拐了弯去了对面,比回自家还顺溜。摁了门铃就乖乖等着,站在门镜能看到的最佳位置,标准的访客姿态。
没一会儿门镜那块亮光就暗下来,林禹已经准备好了话术,要是人家问为什么又来,他就说工作上有些不明白的事来问问,职称、先进、处分、扣分什么的到底是怎么个规则。
对,只要他有正经问题,老师一定不会拒之门外。
谁想他这边准备得挺充分,结果人家一句没问就把门开了。
等等?
门开了?
两人门里门外四目相对时直接给林禹整不会了。
最可怕的是人家竟然没有挡着他进门,门开之后竟然挪开,径自走进里面。
这意思是……让他进去?
肢体动作快过思维,一看给挪了地林禹那双腿就跟按了开关似的自动迈进去了。
可进去之后就不会了。
他来干嘛来着?
“把门带上。”
“啊?哦哦好!”
关上门他该干嘛?
哦对,换鞋。
换了鞋,他又该往哪去?
老师已经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林禹斜对面的全身镜里正好能看到自己的样子,一身酒红衬衫,笔挺的西裤,挺精神的小伙儿此刻茫然得像个傻子。
“您、您让我进来?”
杨昱轩看了他一眼,转而把目光移到别处,窗帘大开,那扇大窗映着的夜空和对面楼栋中的景象仿佛永远都不会变。洗衣机转动的声响已经到了最后的脱水阶段,嗡嗡得频繁。
“你已经死皮赖脸到这种程度了,我就算今天不让你进,明天你也会有办法进来的。”
听起来倒像是没法子了。
林禹踌躇着:“我给您造成很大的困扰吗?”
视线挪回到他身上,那镜片后的目光辨不清情绪:“如果我说是,你会离开吗?”
免不得心里一窒,林禹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抬起头来直视那道目光:“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的感受如何你并不在乎,你想怎么做还需要过问我吗?”
他的老师说话可真是直接,且能让他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机会。
“老师,我没想这样的,您为什么总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呢?”
杨昱轩反问他:“哪儿伤人?难道不是吗?我每次都说让你离开你有听过一次?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一意孤行,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屋子你也有钥匙,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何必在乎我说什么?”
这话说得林禹就不得不辩解了:“老师,我自从回来以后从来没有不经您允许擅自进来过,钥匙我一直收着,但您不让我进我一定不会进。”
洗衣机的程序结束,叮叮咚咚的结束声响了一会儿,林禹下意识就要过去晾晒,搁在以前只要他不是在受罚受训,这活儿一直都是他在干的。
可踏出两步就有另一道身影先他一步到了那,掏出衣裳挂在衣架上,干了的衣服被他收好搭在手肘弯,坐到沙发上叠好暂时放在一边。
那双不辩温度的双眸再次落到他身上:“行了,今天来是要说点什么?”
“您……明天有时间吗?”
“干嘛?”
“想约您出去转转。”
杨昱轩皱眉:“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转的,明天我有安排。”
这种话要换一般人也就不会刨根问底了,可林禹说到底不是一般人:“是吗?去哪?武馆吗?我也去。”
目光从上到下洗礼了他一遍,杨昱轩开口:“你?去那干嘛?”
林禹认真道:“皮松了,想让人揍两下紧紧。”
“……”
对方波澜不惊的目光终于有所转变,变成了和看傻子一样。
“我去拜访陈教授。”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大学教过咱们的那个陈教授?”
“嗯。”
林禹立马接道:“我也去。”
“你又去干嘛?”
林禹理直气壮道:“感谢她的教导之情啊!”
“你从毕业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了吧?这时候想起来感谢教导之情了?”
对方鄙夷的冷笑并没有让林禹退却,反而振振有词道:“这不正是因为她的教导我现在才稍微有点出息,忙得连拜访她老人家的时间都没有,按理说她该高兴。”
杨昱轩:“……”
“老师您常去吗?”
“不常,每年快过年都会去一趟。”
闻言林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都快到元旦了,一时心中感慨,喃喃道:“快十七年了。”
过了年他和老师之间的羁绊就有十七年了。
杨昱轩先是皱眉,不到三秒就舒展开来,露出一副了然,但也没说别的。林禹也不指望他能回复什么,又重申了一遍:“明天我跟您一起去,我是说真的,当年要不是她,和您,我也毕不了业,我是真的感激,您别多想,带我一个吧。”
对方沉吟须臾,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