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看见他,他竟然邀请我去他家住,天知道我当时高兴成什么样,但我得装啊,装作不愿意,欲擒故纵,欲拒还迎,就拒绝了,还把人家说得不好意思,可我心里早就吃定他了,拒绝以后又各种去纠缠,现在想想也是有点臭不要脸。”
空荡荡的路上出现一个人影,刚从教学楼里一出来林禹就在窗户边看见了,一路走过,快到校门的时候那人抬头看了看,林禹与他四目相对,举起胳膊挥挥手,即便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藏在口罩下边的脸依旧笑得灿烂。
那人果然没有回应,扭头就走了。再回头,夏惜文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亮亮的,林禹特别贱兮兮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很羡慕,实话说我都羡慕自己,能遇见他。”
夏惜文:“……”
对方的眸光迅速黯淡下去,林禹察言观色的能力已臻化境,及时收住了自己的优越感,继续刚才的话说:“后来真的跟着他吃住之后,我的状况稍微有些好转,但还是会被欺负,他就教我反击,各种搏斗武术招数,还告诉我破除胆怯只能靠自己,招数会得再多,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如果连挥拳的勇气都没有那也是没用的。而这种勇气只能靠自己。”
“再后来我真的亲手把欺负我的人揍得不敢再惹我,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人要想扬眉吐气,方法可以找捷径,但自己的勇气才是根基。所以,你觉得你可以改变了吗?”
看着人离开的背影,要说一开始还想着激励他,现身说法去开导他,告诉他捷径,告诉他该怎么改变现状,甚至私心里有一瞬间也冒出来不行就跟当年老师一样收了他的想法,再甚至他都把捷径的方法暗示给他了。
可现在……
林禹看着彻底黑下来的天,摇头叹息,到底是呆了些。
只是,那孩子刚才提了一嘴,老师竟然也找他谈过话?
金水路一个高档学区房,离他就职的学校步行只有五分钟的路,他在这里住了十三年,后来有三年不曾回来,如今再来,竟是连进那个门都变得困难。
不过没关系。
林禹拿出钥匙打开它对面的门。
来日方长嘛,他近水楼台还怕日后没有撬开那扇门的机会?
打开门正要进去就听见身后又传来响动,那扇久违的门开了,杨昱轩穿着围裙拎着垃圾袋弯腰放在门边,一起身俩人正好碰了个面对面。
杨昱轩愕然:“……你?”
林禹很快反应过来,笑容洋溢道:“杨老师好啊,好巧,我们住对门呢。”
“这对面不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是啊,就是因为太年轻嘛,还着房贷压力多大,我一心软就给他们在别的楼上买了个房子,这个归我,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房贷的烦恼了。”
“……”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啊,我怕他们搬家动静太大打扰到您,干脆把新房给他们装修好了直接拎包入住,他们一高兴就把这个房子里面所有东西原模原样都给我了。”
“嘭”地一声,林禹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门当着他面摔上。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然后非常淡定地进了自己家门。
十分钟后,他拎着一兜西红柿和鸡蛋站在对门,抬手摁了门铃,不一会儿,猫眼儿那块明亮明显暗了下来,果不其然,门内传来声音:“你到底要干嘛?”
林禹把手里提着的西红柿鸡蛋往上提了提,放到猫眼儿那让人看得更清楚一些,一脸真诚道:“刚搬过来还没安置别的,燃气没交钱,厨房也没油,借用一下做个饭。”
门内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自己想办法,家里不见外客。”
怕人走了林禹紧接着道:“别呀,两个大男人怕什么,不论同事还是对门,这关系总不至于连借个东西都不给是不?呐,我自备食材,绝不滥用您一丁点东西。”
“……”
猫眼儿还是暗的,但就是听不见门内说话。林禹知道人没走,索性豁出去了,哭嚎着:“您行行好吧,我中午就没吃饭,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晕了,我真要晕了啊,啊眼睛也花了……啊!好难受,救命啊……”
门在犹豫一阵后终于开了,迎面就是一张黑了的脸,杨昱轩沉声道:“几年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即便这一层楼就两户人家,但有人在自家门前这样哀嚎怎么看都不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人家了。
不够丢人的。
林禹就是吃准了他这脾气所以才敢这样放肆。
“您那是不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的,要脸的人都吃不上饭。”
拎着一兜子食材大大方方进了门,笑容在看见屋内陈设之后就慢慢消失在脸上。
屋内陈设一如当年,一进门斜对着的墙上有面全身镜,他大学以后才按上,后来再反省都是跪在那里。客厅的茶几上放过藤条戒尺,也放过老师当年疼他给他买的运动鞋。沙发上放过他们两个洗干净的衣服,也趴在上面挨过老师的打。茶几旁边的空地是他例行请罚的地方,阳台上的衣架他每次往下拽衣服的时候都会掉。
只消一眼,每一个物件的记忆前呼后拥着纷至沓来,生生往人脑袋里撞。
回首,北面的小书房是他过去的房间,一张小床,一个书桌。
待看到床头上挂着的两条断成四截的皮带时,他眼泪差点掉出来。
那是他这辈子挨过最狠的两次打,两次离家出走,两次被打进医院。如果没猜错,床头柜的抽屉里应该还有一根断了的戒尺,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那都是被老师勒令放好,时刻警醒自己的东西。
可没怎么管用,老师给予的代价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惩罚,他最后一次的任性直接在二人面前拉开了一道跨越不过的长河,两人站在彼端,一个孑然向前,一个在后面穿云踏月穷追不舍。
他想他应该再挨断一条,以祭奠过去这三年悔恨的岁月。
可他知道不可能了,能给予他惩罚又给予他温暖的人彻底心如死灰,对他放弃也对自己放弃,想挨打都已是奢求。
“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