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小麦色皮肤的原因，淮昊脸上、身上所有的线条，似乎都比别人看起来要更加深邃分明。
流畅紧致的脸部线条，巴掌般大的脸上是大大的五官，圆而恰到好处的眼睛，偏偏是配上有点下垂的眼尾，和他上扬的浓眉形成一种微妙的矛盾感，让明潇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上面。
掐下巴的手，喔不，仔细嗅，能闻到那不单单是从手，而是从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甜而爽朗的香味，是像被丢进薄荷汽水里的巧克力一样爽朗清甜。
明潇眨巴两下眼睛，从这个奇怪的幻想中跳脱回来。
“—发—生—了—什—么—对—吧？”，浅栗色的眼仁审视着在她的面上停留。
明潇将那只手瞥去，一时间有些语塞。
这小子，怎么猜得全部在点？
“说吧，我看看有没有比我的还炸裂。”，秦卿拿过餐巾擦嘴，往桌上泄气一丢，神色惨淡。
她躲在房间一整天，要不是明潇这个局，她差点要被那种无聊的窒息感淹死，更可恶的是苏熠禾，他貌似是知道她不高兴在故意闹脾气，愣是一整天都没出门去上班，就像蓄意在楼下蹲她下来一样，又是烤面包、又是看电视的，十分聒噪...
“还是元川他妈妈的事憋...还能有什么，”，明潇的神色也开始变得落寞，垂眼停留在自己的指尖上。
顺着目光，淮昊立马察觉到什么。
指甲做得很漂亮，但指缘每只都是红肿的，甚至有几只带有不同程度的小口子，“谁做的指甲，技术这么烂？”，他的目光盯着那些口子，下意识脱口问出。
“不是技术烂，只是因为短时间做了两次的原因。”
明潇将昨天的事淡淡道出，说着说着，拿过面前那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她喝酒容易上脸，带着红晕的脸再加上哭肿的眼睛，现在的她一定很可笑，是那种被拍了传出去，兴许网红身份都要崩塌的可笑。她能感受到酒液从喉咙滚落流入体内的感觉，紧接着一股暖意从刚刚流下去的地方重新涌上来，冲刷掉她冷绷的神经，让意识迷离。
幸好她习惯订包房。
也总爱跟让她有安全感的人一起玩。
比如秦卿...，比如，淮昊？
扭过脑袋，那个焦糖色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得跟墨水一样了，垂着眼皮，眼神凶恶的瞪着她。
“...干嘛？”
明潇盯着这张脸，还觉得怪好笑的。
淮昊虽然嘴欠，但脾气一直像块橡皮泥一样，可以随便蹂躏都不会真的发火。
彼时这幅神色她还是第一次见。
看着看着，那张暗沉的脸，开始变得黑里透红。
“干嘛！你也喝酒了？”，明潇摇晃着眼神往他桌前一看。
咦?，没有哇...，酒不还原封不动来着么..。
“那你是怎么..”
话还没说尽，面前的人就啪的一下拍桌起身，“电话给我。”，他语气冷冽，朝明潇伸手，“这个姓纪的是不是没有吃过拳头？”
明潇被这句话惊得一下酒醒了大半，咻的抽过桌上手机。
“你有病吧。”
“你护着这种男的你才有病吧，明潇！”，他的脸彻底涨红，情绪在他体内冲撞得他险些没扶稳桌子。
“不是，”，明潇被骂得一头雾水，一下也被激起情绪，明明在诉苦，凭什么反倒还被骂了？
“你了解事情原委吗？纪哥哥他有为我说话！是我拦着，不想看他们因为我吵架，一旦吵起架来，后面我们的婚事只会变得更难得到纪妈妈的同意！”，明潇越说越觉着悲哀又愤怒，她不懂她和一个局外人苦口婆心地解释什么。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就因为一会的情绪，就毁了大局吗？”
“可笑。”，那双眼睛闪过一丝无语，“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你成熟、深谋远虑了明潇？”
“一个真正有责任有话语权的男人，根本不需要你在他家里为他懂事，为他什么挡这挡那的！这个姓纪的就是不够爱你，你还没看出来吗？”，他的眼仁被明亮的餐盘衬得异常坚毅发亮，字字像冷水一般往明潇头上狠狠地浇。
“那...那你说啊！说什么才是爱我，他还能怎么样啊？”，明潇属实是没想到刚刚还如此冲动的淮昊，接下的话竟然会扎到她心里，脑子里原本的逻辑被冲击成一团浆糊，让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爱你，”，扶桌子的手紧攥成拳，皓齿咬出这两个字时，他倒吸一口气，眼神重新放回她的脸上，“是连让你面对这些的机会都不会有的。我问你，他为什么不先和爸妈解决完你和她的事情后再安排见面？没解决好就安排一起吃饭，不是把你推出来给他们考察，给你来面对的么？”
“你以为现在忍了，等结婚以后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等你们结婚了，你变成这个姓纪的妻子，他妈妈就不是他妈妈了？”
“以前你和这个姓纪的怎么谈我都没什么意见，但是明潇，现在你已经能够不惜伤害自己来挽留这段感情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开始走向不对劲了，但你却还不醒悟过来。”
“你忘了高中那会，你恨你爸的时候，跟我说你要干嘛来着吗？”，提起这个，他的语调忽地变得不那么流畅，身体一下泄了气，整个包房都安静下来，他将目光淡淡停留在那双红肿的手上，没再开口说话。
明潇的气息已经彻底被打乱，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好像是从淮昊说到安排吃饭那里时，她的脑袋忽地就被一声轰鸣炸懵了。
因为她发现，他说得有道理。
她明白得透彻了，也在刹那间被这点明白刺得透彻。
眼泪在眼眶打转，兴许是她真的把自己重新养得太好了，在蜜罐里泡久了，她已经失去了对苦味品尝的灵敏度，以至于才会这么迟钝到需要淮昊来提醒她这些道理。
以前那会，她对偏心、爱不爱、得不得到这些事情都是敏感得过头的，但现在一只脚踏进沼泽面前了却还在浑然不知。
眼泪又从红肿的眼眶里流出，从脸颊滑落，不停滑落，旁边很快递来纸巾。
秦卿见她不接，直接塞进她手心。
“你少说两句...”，秦卿拧眉，即便今天的心已经格外疲惫，但是看到明潇哭成这样，她是根本不可能不管不顾的。
抽泣了几声，她慌乱用纸巾擦去眼泪，说是擦，其实更像接着眼泪，因为根本就流个没完。咸咸的眼泪流到指缘的伤口，轻微的刺痛感让心里的委屈轰然爆发，她直接趴过桌子，放声大哭起来。
秦卿彻底慌乱了，原本沉寂的灵魂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赶忙过去搂她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再哭眼睛可睁不开了潇潇..。”
淮昊泄了气，眼眸跟着那些让他刺痛的声音一起沉寂，他跌坐回椅子上，越听拳头越攥越紧。
...
等到明潇直起身子来，恢复冷静时，旁边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人呢。”，她的声音轻而颤。
“刚刚和我说先回家了。”，秦卿有些头痛，“刚刚你哭我也无暇管他，应该不会是去找纪元川打架吧..”，说着，秦卿不安往门口瞥了一眼，他走时气压低得吓人，整个人像团黑烟一般，加上穿的是件无袖黑色背心，拳头握紧时能够很明显看到他手臂凸起的肌肉线条，那根根盘绕的青筋，根本不像要回家睡觉了的气势...
“没事，他不知道元川家在哪的，也没有电话。”，明潇哆哆嗦嗦的说出这段话，即便她的头脑已经恢复了冷静，但刚刚的情绪起伏过高，身体这会还在忍不住的颤抖。
桌上的菜重新热过后又再次放凉了，但也无所谓，反正她们两个接下来指定也是没什么胃口吃饭的。
就这么沉默着坐了好一会，秦卿轻轻叹气。
“那你决定怎么办..，接下来。”，她的语气像缕烟飘着，明潇这会的情绪还很脆弱，但作为旁听者，秦卿很难不承认淮昊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清晰且一针见血。
明潇在心碎的同时，她其实也悄悄地碎了会...，但或许是已经经历过今天秦辰和苏熠禾对自己的双面夹击，这会她的情绪是难以再无力波动多少了。
她在问明潇，其实也在问自己。
“我也..不知道。”
明潇的脑海闪过那两个字，眼泪瞬间又上涌上来，她尽力咽了咽，“我做不到那么狠心，能够说断就断，更何况...”，她咬了咬下唇，还是说出了这句让自己难受又好受的话，“元川哥或许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呢...，难免犯错。”
说完她的心就难受起来，难受得想扇自己一巴掌算了。
秦卿明白她的意思，她并不想做淮昊的角色，将明潇逼得太紧了。
为了缓和情绪，她开始说她今天在苏家发生的事。
“所以,他在准备和你求婚？”，明潇的眼睛被泪水冲涮过，重新再亮起时，显得圆润锃亮如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