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几人走后,汤漾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莫时言:“莫贤弟祖上当真是农户?”
莫时言轻笑一声,点点头,“千真万确。”
汤漾未像几人一般变了脸色,而是好奇问道:“那日后莫贤弟可是要试试科举?”
莫时言点点头,“自然是要一试。学习多年若不与天下学子较量一番,如何能甘心。”
这话说得狂傲,汤漾却是面露赞许,“我辈当如此。”
莫时言笑道:“汤兄不觉我狂妄便好。”
两人便在雅间吃菜闲聊,看看风景,消磨时间。
又下楼去别处转了转,莫时言心下感慨,不愧是江南富庶之地,沿途竟未见多少乞儿。
汤漾又带着莫时言去了几家书铺,书铺基本都是才开起来的,此前书籍基本都握在世家手中,如今推行科举制,鲜少有世家愿意将书籍拿出来卖,少数开起来的几家也都是世家。
莫时言进几家书店都看了看,卖的左不过是四书五经与笔墨。
笔墨也都极贵,一条次墨三十文,而街上一个大肉包也不过一文钱。
莫时言又向汤漾打听了一下最近声名鹊起的几个才子,不出所料又是世家公子,莫时言心中有些无奈,现在世家还是太过根深蒂固。
两人又在外随意走了走,莫时言权当自己是在体验生活了。
转到申时四刻,汤漾干脆去秦淮码头让自己的小厮去让人把自家画舫驶了出来。
待两人上了画舫,汤漾又让人去听风楼置办一桌酒席送来。
待席面送来,已近酉时。
汤漾拿起酒壶给莫时言倒了一杯,见莫时言要推辞,汤漾伸手挡住莫时言,笑道:“贤弟莫要推辞,只是些果酒,并不醉人,小酌两三杯便是。”
一日相处下来,莫时言和汤漾颇有些惺惺相惜,听此言便不再推辞,伸手接过酒杯。
汤漾举起酒杯冲莫时言示意:“贤弟初到秦淮便见此事,午间扫了兴为兄自罚一杯,给贤弟赔罪。”
莫时言连连拒绝,“汤兄不必自责,午间事发突然,倒是让汤兄难做了。”
汤漾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既如此,午间之事你我便皆不再提。”
两人吃菜喝酒,畅聊当下。
日落时分,汤漾带着莫时言到了画舫外间,示意莫时言向外看去。
莫时言看去瞬间便被吸引了目光。
两岸杨柳依依,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落日余晖洒落,浮光掠影,平淡但又让人心生向往。
夕阳西下,莫时言心生触动。
到了夜间。
汤漾未带莫时言回去,河上画舫渐多,也多了许多琴声。
莫时言有些惊讶,“汤兄,为何夜间秦淮河间多了这么多船?”
汤漾并未多做解释,只是让人把画舫驶得离那边的船近些。
到了近前,莫时言有些诧异,他看到船上许多男女搂搂抱抱进了船内,又有琴姬在旁伴奏,可谓是一片混乱。
来往的男子不仅有商户,富家子弟,还有些衙差。
更让莫时言觉得气愤的是,秦淮河上的船不算少,不远处的夫子庙前亦不少。
汤漾苦笑一声:“自前朝起,这秦淮河便越发混乱,简直有辱孔圣人名号。”
莫时言哑然,楚安与他关系亲近,他自然知道前朝是何做派。
沉默许久,莫时言问道:“此间官府不管吗?若未记错,本朝律法严禁官员出入青楼楚馆。”
汤漾叹了口气,反问:“贤弟如何知道这些人不是上行下效?”
莫时言心中翻起波澜,他知道因着前朝的前车之鉴,启朝刚成立之初便改了律法,若是发现官员出入青楼楚馆,官帽被撸不说,三代不许入仕。
汤漾指了指两岸星星点点的火光,语气中有些怅然:“听父亲说,从前的秦淮河两岸灯火闪烁,空中星子烂漫,夜风吹过只余一片静谧。”
“然,前朝先帝昏庸喜爱美人,江南一带为迎合圣上,秦楼楚馆大肆发展,到了夜间便来这秦淮河拉客。”
“自此,秦淮河再也不复从前。”
莫时言听得越发沉默,他知道前朝混乱,此间事多半都是真的。
汤漾冲着莫时言拱了拱手,“定国公乃农户出身,莫姓,定国公与安平公主有一子与莫贤弟年龄相仿,许老又与当今关系甚笃。”
汤漾顿了顿,见莫时言未打断,便接着道:“此前许先生未到时,我便有些许猜测。今日午间,莫贤弟说自己出身农户但衣着却处处透着华贵,莫贤弟怕是不知,身上的衣料乃是墨蚕丝,产量极少,每年上贡后也只余几十匹,绝不是寻常农户可负担起的。”
莫时言这下知道自己是哪里暴露了,笑了笑,“汤兄观察入微。”
莫时言此言一出,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汤漾能猜出这些自然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声张而是还如往常,“莫贤弟,为兄与你说这么多没有别的意思,启朝如今建立不过十几年,对比前朝许多人家卖儿卖女吃不起饭,当今确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但天子居于京城,轻易不得出京。许多事手下官员不汇报都是看不到的。为兄只能出此下策,望贤弟莫怪。”
莫时言沉默些许,并未承诺会将此事上报。汤漾也并未追问,让人将船驶到无人处,两人开始赏夜景。
秦淮河的夜景,确如汤漾所言,平静宁和。
两人在河间待到亥时才回。
一路上莫时言都在思考,他在想汤漾带他来秦淮是否只是因为秦淮现今的风气,也在想夫子第一站就选在秦淮是否有意。
但眼看着快到了汤府,莫时言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汤漾将莫时言拦下,拱了拱手,说道:“贤弟,不必顾念太多,是为兄一己之私。”
回到房间后莫时言想了许久,决定不再去想,无论两人到底是有意无意,但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
莫时言睡去时已是子时,第二日果然是起晚了些。
许惊秋带莫时言主要是参加几日后的一场文会,说是近几年有些名气的文人雅客都会到场。
第二日莫时言便未应汤漾之邀出门,而是去看了看汤府的藏书。
汤府的藏书不少,许多都是莫时言未看过的,得到汤漾父亲的首肯后莫时言便干脆在这里扎了根。
下午时分莫时言写了封信交给墨染,让他拿着自己的令牌看看城外驻军守备是否可信,若是可信便让军中去送信,若是不可信那就由墨染亲自跑一趟。
墨染得了吩咐便骑马去了驻军地,本朝各州府城外都有驻军,不过并不多,只千余人,主要负责州府的城防与附近的匪患。
驻军地偏远,墨染到时已是午时,远远便能看到驻军地外还有些士兵在训练。
墨染到了营房外三里处便被拦下细细盘问,墨染将令牌、路引等一一交给士兵,仔细查看后确认没问题,才把墨染放入内。
一个小兵带着墨染往守备营房走去,“不知道大人来我们这有何事?”
墨染很警惕,他怕军中有被收买的人,“无事,我家少爷让我来看看此处驻军中可有故人。”
小兵不再打探,很快便到了守备营房。
墨染进门细细打量了一下装潢,确认此处守备不像是会贪财之人便微微放下了心。
小兵给墨染端上来一壶茶,“守备大人去几里地外的村庄巡视了,前些日子那边闹了山匪,估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劳烦大人稍等片刻。”
墨染点点头,并未为难对方。
小兵端上茶后也并未离去,毕竟是相当于主将营房,墨染未为难对方。
两刻钟后,外间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墨染猜想应是此处守备到了。
许是听手下说了有人到访,守备吩咐手下散去后,便直接进了营房并未让墨染再等。
一进来,墨染便起身对着守备拱了拱手,“守备大人。”
守备连连摆手,“哎,不用这么客气。听闻是定国公府上,不知国公爷可好?”
墨染询问后才得知,原来守备原先是莫北手下的一个小兵,后来封赏三军时先帝将原边塞军不少人安置到了各驻军地,并未抽调太多,各地的守备却都是原边塞军人马。
墨染得知后松了口气,将国公府令牌交于对方查看后,说道:“不知守备大人可知秦淮于十日后有个文会?”
守备有些莫名,“自然是知晓的。”
“少爷师从许老之侄,近日前来参与文会。”
守备啧啧称奇,“没想到国公爷还生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呢。”
他是粗人,虽不知许老的侄儿是何人,但许老是何人可以说官场无人不知。
“谬赞了。少爷有封信要寄回京中,却担心驿站的人不可靠,于是想到了驻军这边。”
守备心下了然,城中之事他知晓一二,但每次一要细查附近便会开始闹山匪。
“小兄弟放心,我待会儿便找个靠谱的人把信给你们送回去。”
墨染将信交给守备,“那便有劳大人,只是望大人莫要声张我家少爷在此之事。”
“哈哈,我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