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早早就在前厅候着，得知这件事情办成后，便兴高采烈地拉着她一起去找了华德院。
老夫人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合香正想上去替她把脉，对方只是摆摆手。
“知道了，我休息着呢，都出去吧。”
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最让老夫人高兴的这桩喜事，没想到就这么黄了。
回来后，苏合香便将房门关紧，悄悄地走到朱漆梨木长柜旁，将藏在这里面的铃铛。
看了一眼，沉思片刻又放了进去。
此时，香桃端着桂花糖糕进来，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关心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她只是摇摇头，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前小口吃着糕点，“你可知道宣王府的世子前几日回京了。”
香桃犹豫了会儿，有些惊讶，她家娘子怎么也开始关心起京中的八卦来了。
“奴婢好像是听说过。”
京中多的是王权富贵，什么王爷世子的对她们来说就像是活在梦里的人。
她一般都不会去多加打听。
“奴婢之前听后厨的大娘出府采购回来的时候提过，说是那宣王府的世子相貌堂堂，举世无双，隔壁有位梅大娘只是看了一眼，回去当天晚上就来月事了，要知道她已经两年都不曾来了呢。”
她笑着说。
“不过，奴婢倒是还没见过比姑爷还好看的。”
想来就连丫鬟都知晓他归京了，爹娘那边怕也已经是知道了，但却没有告诉她。
也是，如今两人不应当再有交集。
入夜，苏合香早早就入床榻上，外头的鸟虫不知叫了几次，她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今天宋夫人说的话。
逆贼是不可能的。
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收复疆土，将那异族地盘搅地天翻地覆。
怎么会把那异族人往城里面去引？
但这件事非同小可，虽然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但羽林将军负责掌管城内之事，宋夫人说的话定是不会有假的。
还是明天再说吧……
心里是这么想，但仍是一点入睡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越来越精神，索性直接坐起来在床榻边上发呆。
犹豫了许久，走到衣橱前。
夜半三更，府里是静悄悄的一片。
守夜的丫鬟们也是打着瞌睡，无人注意到她此时来到了最南边的院子。
这里是给准备过门的唐家小姐准备的。
大大的喜字和赤红色的灯笼，在此时的夜晚看起来有些静谧的诡异。
夜晚的风有些许的凉，苏合香抱紧自己的胳膊，找了一处最不起眼的角落。
手中的铃铛悄然举起，夜风袭来，竹林沙沙声一片。
像是随时会有鬼魂跑出来索她的命。
她深吸一口气，摇了三声之后连忙把铃铛收起来，闭上眼睛祈求着。
他的性子一向不折不挠，若是知道被诬陷成了反贼，说不定真的像那道士所说的那样。
“求上天保佑他能化险为夷，若是天遂人愿，信女愿意此生吃素，日日香火祭拜。”
因太过紧张，所以她没有仔细检查周围，也并没有看到此时正有一个妈妈恐慌地蹲在地上不敢动。
孙妈妈只是半夜出来如厕，没想到却碰到了女人，而且看样子还是沈家二夫人。
第二天一早，她连忙去了月华院。
孙妈妈是沈枝羽特意安排在新院子里的。
将昨晚的事情如实告知沈枝羽，他面色一变。
“你当真看到了？”
“千真万确，老奴虽老眼昏花，但还是认得那是二夫人的，这怕是什么邪门歪道的巫术，真的是吓死人了……”
“她手里拿着什么晃得叮当响，嘴里也念叨着……”
孙妈妈想了想，突然哦了一声。
“说什么只要老天爷保佑，她可以一辈子都吃素。”
沈枝羽面色冷肃，沉默着没说话，半晌，“你回去再继续盯着，若是还有昨晚的事情发生，你连忙来禀报我。”
“是！”孙妈妈领命。
她回去不久，第二天就来禀报了。
这下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等了，沈枝羽把手边所有的事情都搁下，直接往星落院走去。
孙妈妈刚进府不到一个月，但因为是沈枝羽亲自挑选的人，而且也打听到这院子以后住进来的女主人身份如何，有多受宠爱。
顿时也已经明了这个夫人在府中的地位。
跟着他一起进了星落院之后，便听十分有眼力地把下人都支开。
“把房门关上。”
沈枝羽沉着脸命令孙妈妈：“搜！”
“夫君，这是何意？”
苏合香坐床榻上一脸茫然，看着来势汹汹的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说话，示意她动手。
孙妈妈丝毫没有忌惮，直接走无视主人翻起枕头。
苏合香连马上去将人制止住，皱眉不解道：“到底要干什么？”
“你自己不清楚吗？”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一只在巡视领地的野兽。
她怔了怔，将眼底的慌乱隐下去，故作镇定问道：“是这府中丢了什么东西吗？你同我好好说。我会找给你。”
男人眼里带了几分讥笑，“丢倒是没丢，反倒是进了脏东西。”
含沙射影的话已经听出来了，苏合香心里开始打鼓。
明明是趁着夜半没人的时候才去的，他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夫君说什么。”
都到这般地步了还不肯承认。
男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待会你就知道了。”
他让孙妈妈先是搜了一遍她的身子，最后连香囊里面的东西也全部倒了出来，没有找到。
之后才开始翻箱倒柜，乱翻一通。
香桃看着于心不忍，好几次忍不住开口让她小心一些，孙妈妈全当听不见。
所有东西都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
她先是在床铺上翻了一遍，最后又来到了梳妆台前。
实际上孙妈妈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当时只是听到有类似铃铛的响声，但是黑灯瞎火，也没见过到底是何物。
只好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摇晃。
盒子晃动的时候，最上层的抽屉不小心打开，里面一块白色的玉掉了出来。
“砰”地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孙妈妈眼睛一亮，“是……”
随后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够了吗？”东西破碎的那一刻身子比脑子更快先一步蹲下去，声音像卡着尖刺迸溅出破碎的尾音。
白皙的手指将碎玉拢在一起，即使划伤指头染上血色她也全然不在意。
香桃知道那玉蝉对她来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忍不住在一旁小声的哭起来，“这是娘子最稀罕的一块玉。”
孙妈妈低下脑袋，讪讪着不敢说话，眼睛望向一旁的沈枝羽。
他仍道：“找。”
“不用了。”
苏合香眼眸猩红，声音哽咽，温婉的眸色变成一滩燃烧着怒火的死水。
沈枝羽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幅表情，手指微松，终是逼自己硬下心。
“那就自己拿出来。”
她艰难地走到长柜前将藏在里面的铃铛拿出来。
孙妈妈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定道：“对，就是这个。”
“前两晚我都看到夫人三更半夜偷偷去到那新院子里头，拿着铃铛对天上摇摇晃晃，嘴里不停说些什么，还以为是中邪了！”
“怎么半夜摇铃铛还犯了这沈府的规矩不成？”
苏合香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对峙。眼睛红彤彤的，极力抑制住眼泪。
一颗泪珠没忍住从眼角滑落，沈枝羽伸出的手陡然被打断。
“不劳烦。”她声音很冷。
他收回手，目光望向她怀中赃物，“沈府是没这规矩，但若是是正常人怎么会夜半三更去那里摇铃铛？之前我就同你说过不要去信歪门邪道，你这铃铛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祈求上天保佑。”
他看了一眼孙妈妈，对方心下一惊，连忙道：“可是这祈福又不去寺庙，不烧香烧纸，这摇铃铛……”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老奴听道士说过，这铃铛啊乃是招魂的！”
“招什么魂？为什么偏偏要去那处？”
那是新妇的住处。
孙妈妈心里顿时冒出一个胆大的念头，“这是借运！”
“我听说有女人生不出孩子，会借其他女子的运，将她们的子女宫夺在自己的名下。”
香桃连忙否认道：“不可能！我家娘子心地善良，怎么会做这些有损阴德之事？”
“是，我承认。”
“娘子……”香桃惊愕地看着她。
苏合香本以为自己会哭出声，但没想到却是意外的冷静。
她语气平淡，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慌，甚至现在突然很想大笑出声。
“是我听信道士谗言，说这样能招来子女运，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夫君责罚。”
东西已经搜到了，男人命令下人都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人，那铃铛落在地上没人去捡。
沈枝羽朝着苏合香伸出手，后者只是呆呆地望着，不明白什么意思。
“把东西给我。”
她往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碎玉，“这是我心爱之物。”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忤逆他。
沈枝羽也没有逼她，只道：“既然你认错的态度诚恳，那我也不追究你。”
声音陡然变得严肃，“但这个方法，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有用。”
她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但此刻却不想说话。
心似乎也随着玉佩碎成了一片一片，手已经感觉不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