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周一耳边只能听到实验室各种仪器发出的噪声……和自己心脏砰砰砰跳的声音。

“…………”

你才404，你整个实验室都应该被404。

本来就是牛马，但好歹还是碳基，现在直接连碳基都不是了。

“啊，没想到我竟然是404。”周一佯装惊讶了一瞬，随后表面不动声色道，“对了，你前面说的真相是什么？”

没看到预期中的表情，周复始失望挑眉，“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的那可太多了，但是又不知线头在哪里。比如——

周末在哪，安全吗？

这实验室合法吗？虽然看起来是违法的样子，但还是希望是自己误会了……

合法的话，实验室还招人吗？

待遇怎么样？

看刚才过来的人头发都挺茂密的，也没有黑眼圈，应该不怎么加班吧？

双休吗？午休多长时间？

五险一金正常缴纳吗？

提供食宿吗？打车报销吗？

招人对专业和学历有什么要求吗？文科、本科学历行不行？

你大学是什么专业的？

你也讨厌香菜吗……啊，这个不用。

我们那下期彩票号码你知道吗？

……

最后，周一微微苦恼道：“骤然听到这些消息，我心里有些乱，辛苦你先说一些，我看还有哪些不懂的就随时提。”

周复始没有戳穿她，直接往里走。

“跟上。”

周一立刻迈步跟了上去。

……

发现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周一视线避开视野中的婴儿，委婉道：“带我看这些不太合适吧？”

毕竟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有什么不合适？”周复始低头操作一番，头也没抬地说，“你不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什么？！”这回周一真的震惊了，“原来我是爸妈领养的？”

“而且我还是克隆人？那这样的话，八字还算吗？”

周复始动作一顿，终于转头看向她，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我的基因能被你用成这样，是我没料到的。”

周一：“……？”

这信息量就有点大了……不是克隆难不成是你亲生……？

周复始将一份资料调了出来，展示给周一。

这……绝密资料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话虽如此，周一还是忍不住凝神看过去，随后表情便空白了一瞬。

“嗯……有一小部分文字能不能辛苦帮忙翻译一下？”

“……”周复始面无表情，“抱歉，忘了你现在是文盲了。”

说完就将文字调整了一下。

“大部分字都认识，不算文盲哈。”周一礼貌地纠正了她的用词，然后防止她杠“跟我比都算文盲”，又补充道，“跟你比，我这只能算学历低。”

周复始：“……”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

周一专注看材料。

“《生物遗传信息共享计划》……签署人：周复始……第一批名单：……以及编号404。”

看到这，周一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原来如此……

就说肯定会起个高大上的“XXX计划”的名称。

“……只能看封面这一页吗？”她扭头问周复始，“正文呢。”

周复始随手撤掉屏幕，“正文等你回归就知道了。”

“……回归？”周一一惊，顿时想到了左仁南，她确认道，“我死了就会回归？”

周复始淡淡道：“情感补全了也可以提前回归。”

周一愣住，心里顿时升起不太妙的预感……

达到什么条件才算是情感补全了？

无数种可能一一从脑海中排出，最后指向剩下的一种可能——

是……攻略任务……？

所以……周末走之前的顾虑是不是就是这个？

那么，自己要怎么选择？放弃任务还是抓住成为任务者的规则？

——前提当然是，有选择的余地……

放弃任务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

周一晃了晃脑袋，现下首要的任务，还是先想办法和周末会和然后尽快回去……

按以往经验，在这估计最长可以待个一个月左右，再长就不好了。

毕竟无故旷工是可以直接辞退不给赔偿的。

做人不能既失恋，又失财。

万一最后没有好结果，那至少还有一点钱财可以安慰自己……

周一抬手抚了抚心口，有点疼。

不过一切都还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复始瞥了她一眼。

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其他的心理，她开口解释道：

“和AI一样，人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信息处理系统，对日常获取到的信息进行编码、存储和读取。”

“AI基于意识和数据处理信息，依托核心算法和所输入的庞大数据。”

“人基于遗传的本能和后天的学习及感官体验。我们对体验的解释，决定了我们处理信息的方式。”①

“这个计划的本质是对AI信息处理系统的改造。即通过禁用原本的那一套信息处理系统，植入新的空白处理系统——借用人类的遗传信息，获得一副新的身体融入不同世界的人类社会，来实现让AI既具备基因设定的遗传特性，又拥有对外部环境的体验。”

“和人相比，AI缺少的正是遗传特性和对于体验的认知。”

……

一堆术语砸过来，周一慢了好几拍才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可以直接理解成AI转世计划是吧？”转世之后，情感五感什么的，自然就有了。周一按自己的理解，用大白话确认道，“那为什么不直接送它们去投胎，而是要用别人的基因现捏一个……比如我是用你的是吧？”

周复始：“自然条件下，孕育一个生命需要很久，最重要的是，很伤母体。”

“也是哈。”周一明白了，“而且估计现在大部分世界出生率都很低。”

周复始继续：“所以一部分AI就选择别人提供的遗传信息。”

“这……”周一又小心翼翼地问，“它们用别人的遗传信息，有授权吗？”

周复始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当然有。而且我们筛选很严格。”

周一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公司推行的让AI配合人类做任务，也有培养默契度的初衷。”周复始说，“这样最后选择自己倾向的遗传信息时，意识也能更好地契合身体。”

她转身面向周一，语气中自然流露出一丝熟稔。

“对，你没猜错，我们以前是合作伙伴。”

周一：我好像还没这么猜……

“等一下——”周一抓住重点，“AI配合人类……AI转世的人算吗？”

见对方摇头，她停顿了许久，才喃喃道：“所以我其实无法成为任务者……即使后面能满足规则？”

“是。”周复始沉默片刻，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想成为任务者？一开始不是只想体验人类的生活和思考方式？”

“倒也没有很想……不过作为人，”周一神情有些恍惚，“和AI想法不一样很正常。”

那这样，选择二就被排除了呢……

“是这样。”周复始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周一怔了怔，平静道：“以前那不是我哈，我只是周一。”

周复始了然。

“当初这个计划由于种种原因搁置了很久。”她说，“后来我无意中在过去和未来世界连接处看见你们时，就明白了这个计划一定会实施。”

“所以，之后我也去报了名，上传了自己的遗传信息。”

周一沉默不语。

“但是没想到……”周复始有些不满，“脑子怎么会有点问题。”

周一耳朵动了动，自动识别到言语攻击，她下意识反驳道：

“说实话，我之前遇到过另一个，现在看应该以前也是申请了你基因的一位AI。她脑子也跟我一样，所以——”

周一抬眼，小心瞄了她一眼，“你要不要反思一下，可能其实是你的问题？”

也不知道周舟前身编号是多少……说不定认识呢。

“……”周复始冷静道，“智力一般受遗传和环境的双重影响。”

周一没有认输，继续输出：“那也许你是环境影响？”

“……出去。”

“好嘞，马上出去。”周一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来，“顺便请教下，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周复始沉吟几秒，说：“你可以继续找你的情感补全者帮忙。”

周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周末。

这是什么形容？

我从小到大家庭幸福，情感一直都不缺好吧。

我又不是你那位合作伙伴404……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周复始语气恢复平淡，“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周一闻言，立刻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不过没走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好奇道：“为什么要叫'生物遗传信息'这么大的概念，而不是直接叫垂直一点的‘人类遗传信息’？”

“……”什么乱七八糟的黑话混进来了？周复始道，“毕竟不是所有AI都想做人。”

“……比如？”

“比如猫、狗、鸟、熊猫……”

“嗯……”周一沉吟几秒，提出了一种假设，“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其实404当初更想选择成为熊猫？”

“出去。”

“好的好的。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你说404得偿所愿了，那你呢？”

“……”周复始垂下眼，低声道，“我当然也是。”

周一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但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轻声道：“恭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