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界阴阳保险有限公司,一家不知道到底在卖什么的公司。
这是方子依第一次踏入别人的地盘,当然路边摊的开放式早餐店不算。在医院收到班长留给她的纸条后,她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了这家公司,地方偏僻,抬眼就是坟墓,古风古色却并不缺乏现代化设备比如打印机和饮水机,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屁股底下分明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柔软,却坐如针扎,浑身不自在。双唇含着杯沿,徐徐上升的热气沾湿了那粉嫩的唇,厚厚的刘海下,又黑又干净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瞧着对面叔叔的动作。
叔叔自称是这家保险公司的老板,姓白,跟班长是刚解除合作关系的陌生人。
班长被柏茹雪PUA到要自杀,豁然醒悟后后悔不已又怕学校多管闲事,所以才会到这里来,让白老板帮她包扎伤口。
以上全由白老板口述,因为班长到现在都昏迷着。
“麻醉药还要三个小时才会散去,”白辰逸直起腰,表情臭得厉害,“你是要在这里等三个小时还是把这家伙带走?”
方子依直面前方的头没动,眼珠子却十足胆怯地抬了抬。这个叔叔的脾气一如既往的差劲,嘴上是给了选择,表情却一副“赶紧给老子滚出去!”的既视感。方子依本身就又怕又害羞,意识到他在赶客后,赶紧把杯子放下,细声细气地做了个正确选择:“我、我现在就带班长走。”
话音刚落,白老板露出灿烂的笑容,还友好地摆了摆手:“快走不送~”
方子依:“……”
她发誓她绝对没有听错字。
单亲家庭家务多,方子依早就练就了一身好力气,背着偏瘦的班长走完全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的书包怎么办?
不过白老板很快就给了她很好的方案,把书包背在前面,班长躺在后背,完美组合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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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班长家有很长的一段路,最好的方法还是坐车,可惜她仅剩的零花钱都交给同学转交方尚学。饶是方子依力气再大也没办法背着个同龄人走上好几公里路,她在休闲公园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张空着的椅子,把班长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后,她本人已经累地瘫在上面了。
中午的阳光也亮不到哪里去,她呆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又顺着吵杂声望向斜对面。
那里有人在摆摊,是个算命的黄袍道长。头戴黄道冠,中央端正的太极图仿佛能通阴阳,庄重的宽袖长袍裹身,面留长白须,目光清明饱含慈悲,一眼望去就觉得——他一定是个世外高人。
可世外高人此时此刻却被区区一个凡人给缠住了。
凡人身形纤细,简单地束着齐腰长发,应该是个女人。她趴在桌子上,哭地撕心肺裂随时会断气的样子,把周围的人都给哭好奇了。
“这是咋了呀妹子?”吃过饭过来散步的老妇人闻声走来,满是皱褶的手轻轻搭在了女人的后肩上,一边安抚一边瞪那道长,“被骗钱了?骗多少啦?唉~连我这样的老家伙都知道封建迷信要不得,吃过这次教训就算了吧,回家吧~啊~”
被指着鼻子说是骗子的道长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原本已经准备抬头的女人在听到“回家”两个字后,哭地更大声了。老妇人摸不着头脑,只盲猜:“怎么了?被骗了很多?别怕!我帮你讨回来!”
老妇人说到做到,撸起袖子就要去揪道长的耳朵。道长动作敏捷地身体向后仰避开了老妇人的袭击,而察觉到事情严重化的女人也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老妇人的胳膊哭道:“不、不是的!呜呜呜~道长算的很准,他帮了我好多!是我、是我不好……呜呜呜~”
“哎哟咋哭成这样了呢?”老妇人扯过袖子,温柔地擦拭着女人脸上的眼泪,不过也准确地避开了鼻涕,“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我这样的老家伙,多少坎都跨过来了,没道理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年轻人不行啊?”
女人飞快地摇头,张大嘴巴哭地极惨:“别、别问了…呜呜呜~除了道长谁都帮不了我的!呜呜呜~”
老妇人正要再劝,可不远处原本在健身运动的老头子跑过来一把拉过老妇人,急地跳脚:“哎老婆子你多管闲事干什么?”
老妇人:“可这——”
“这什么!”老头子凑过去,自以为声音很轻地说,“我告诉你,这绝对是、是那什么…是个托!对!托!上次孩子回来不就说过,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其实都是骗子!”
老妇人迷茫地看看道长始终笑眯眯的脸,又低头瞧瞧哭地稀里哗啦就是不肯说被骗了多少的女人,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任由老伴将自己带走。
老妇人这么一走,周围看戏的围观群众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女人趴在桌面上又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哭地双眼红肿成核桃才算罢。她起身从包包里拿出两百块递给道长,抽泣道:“对不起,道长。如果不是我,你也、你也不会被说是骗子了。”
道长乐呵呵地接过两百块随手投进旁边的功德箱内,不见丝毫恼怒:“如今灵气枯竭,贫道也不过是有幸残存。然而世道险恶,骗子满大街都有,贫道早已习惯被误解。只是施主,你如今乌云盖顶,邪气入侵,若是不早些决断,只怕…伤及性命啊~”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哪个字戳到了女人的伤口,鼻涕泡泡“波”一声就爆了,同时爆发的还有女人的哭泣声:“可、可他…我、我怎么舍得……呜呜呜~”
道长顺着自己柔顺的长须,叹道:“纵有万般不舍,可剑已悬头,不早日决断,怕是会两败俱伤。”
女人蓦地摇晃起来,如果不是及时扶住了桌面,恐怕已经摔在了地上。
之后的对话音量过于轻,方子依什么都没听到,只知道那道长又劝了几句,女人才捂着湿漉漉的脸离开了。女人的离开并没有对道长造成任何影响,他收起笑,从桌底下掏出块牌子放置在桌面上,上述——两百块一卦,不准不给钱。
方子依盯着最上面的三个字,抿紧了唇。
两百块…都够她一个月的零花钱了,算卦真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