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并没有为难白爵士。
那天三殿下离开后，总统套房里的气氛根本不像是大干一场后的样子，见过那样多淫靡的场景，他自然练就了火眼精金。
纵然白爵士满身狼藉——衬衫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脖子、手腕皆是深痕。
但其下半身干净得很。
要么是三殿下癖好特殊，要么这二人是在演戏给别人看。
施恩倾向于后者。
不过，即便是前者，他现在也不好随意处置这个人。
然而他这边仍在忧心忡忡地猜测，白爵士却是主动对他要求道：“麻烦施老板，替我引荐二殿下。”
要见二殿下，做什么？
白爵士明白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与金果的交往纯粹出于私人情感，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凭借对方的身份获得什么。
可是经过那个夜晚，一切就都不同了。
看样子，狮青是不打算放过他的，甚至不打算放过他今后试图亲近的所有人。
惹不起，偏巧又躲不过，那就只能找颗大树乘乘凉吧！
众所周知，狮杨与狮青兄弟不睦。
如果说金果的身份对狮青仍有所忌惮，那么同样身为王子，狮杨足够与狮青对抗了吧。
现在他要做的，是在见到狮杨之前，想出能说服对方保全自己的理由。
一个轻易拒绝不了的理由……
“爵士，你现在成了馆子里的大英雄啦！”回到小楼，小茶边吃糖饼边喋喋不休道，“还没听说过，哪个家猫敢同大臣们公然叫板，你是第一个，现在我出门，还有人问我要你的签名呢！”
白爵士苦笑，他当然明白，没有狮青出手制止，恐怕他早被一枪打死了。
做英雄的代价向来都是巨大的，假如有得选，他才不愿当这个出头鸟。
哎……全都怪狮青！
不讲理的兵痞子！
“不能这样说，我只是觉得家猫和野猫一样，都应该拥有合法权益，难道就因为我们来自外面的世界，到了这儿就该低人一等吗？”白爵士叹了口气。
“可是我们又能去哪儿呢？”小茶喃喃道。
这只矮脚起司猫最大的心愿，是返回原主人家中。
他的主人是位女白领，对猫咪的唯一要求，是在其下班到家后，小猫咪能主动袒露肚皮供自己吸一吸，如果能加上踩奶以及舒服的哼唧，女白领甚至可以大发慈悲地赏赐一整个鱼肉罐头。
这样的日子尽管无聊，却稳定且安全。
实际上，大多数家猫都有同样想法，他们曾经向往自由，然而得到自由后，又怀念吃饱了就睡的安逸生活。
“离开这里，到外面，像野猫平民那样生活！”
小茶应激般睁大了眼睛，想也不想便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我什么也不会。”
过去，他除了晒太阳，外加陪主人看电视剧以外，连动都懒得动。
现在……
“有什么不可能？”白爵士笑道，“现在，你不是把我们俩都照顾得很好吗？”
“我……算做得好吗？”小茶不敢肯定，但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确实如白爵士所说，在照顾人方面做得很好。
“当然算！还有你特别会照顾小婴儿，”上个月馆子里有个女孩生了三只小猫，被小茶照顾得白白胖胖，“出去找个帮人带孩子的活计，肯定可以养活自己。”
小茶不禁开始幻想，拿了工资他可以去街上转转，休假的时候甚至可以约朋友去郊外滚草地玩儿。
最好可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他能遇到个喜欢的人，继而同那个人甜甜蜜蜜地晒一辈子太阳，假如……
再假如……
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现实里，家猫们必须要面对难以逾越的鸿沟。
——没有公民身份，自由便是那水中的月亮！
“能实现吗……”小茶在幻想中打起了轻鼾。
白爵士给他拿了床被褥盖上，然后自顾自进房间去了。
金果被处死的消息来得略晚一些，是在狮青得知后的第二日夜晚的舞会上。
这晚来舞会的客人不多，然而粮食大臣第一时间将噩耗告诉给了白爵士。
几分钟后，脸色苍白的白爵士站在了施老板面前。
“我要……出去见他！”
施恩是中午得知的消息，尽管事发突然，但他得知后便做好了准备。
全城都知道，金秘书与白爵士是情人关系。
先不论二者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来了这么久，白爵士也就只有金秘书这一个情人。
如今金秘书突然惨死，另一方的打击可想而知。
唤来两名打手，施恩简单吩咐几句，然后冲着外头嚷道：“备车，送他去！”
被打手们夹在中间，白爵士捂着脑袋低头思考。
粮食大臣没有说明金果被忽然处死的原因，实际上，没有人能告诉他。
那么，究竟谁会想要金果去死。
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是狮青！
刹那间，行驶的车子忽然一个急刹，堪堪停住了。
收回思绪，白爵士抬头打量，原来是有辆黑车猝不及防地逼停了他们这辆车。
两名军装下车走来。
看来，这是杀人凶手不请自来！
打手与司机愣在原地，眼睁睁地任由白爵士被请下车。
“跟车开！”军装吐出不容置疑的命令，随后把人带向黑车。
狮青果然面色沉郁地等在车里，其实，他在这儿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
他赌白妖精一定会出来。
——价值不菲的项圈说送人就送人，对方甚至曾是个猫贩子，如今小金果猝逝，白妖精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去见一面。
他赌对了。
瞧见白妖精苍白如纸的脸庞以及微微发红的眼眶，狮青不免觉得吃味。
假如猝逝的是自己，白妖精也会如此失意吗？
大概……不可能吧。
“是你干的？！”白爵士停在车门前，急刹将他的理智重新拽回脑海。
纵使狮青再蛮横，为争风吃醋而要人性命，说不过去。
但他还是要问。
“不是！”狮青回。
想了想，白又问：“可与你有关？！”
“无关！”
“……”
平白无故起了阵风，将夜里的凉气吹入白爵士黑色西装的下摆，他抬手撑住车门，于是手中立刻多了道贯穿掌心的压痕。
然后他一字一顿道：“如果你骗我……”
“我骗你，我的命给你！”狮青的语气毋庸置疑。
深深对视两眼，白提步坐入车内。
街道上安静得可怕，车子驶动的声音竟让空气有种沉甸甸的压抑错觉。
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沉闷的气氛，通常不是吵就是打，但狮青觉得，如果现在能打一打也是好的，至少比不说话来得要好。
半晌，白爵士把脸埋入手掌，接着他揉搓酸胀的眼眶，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怎么出的事？”
“是……是父亲下的命令，”狮青缓缓道，昨晚得了消息，他便立刻进宫了解情况，为的是能在此刻给白一个交代，“父亲怀疑，小金果是革命军潜伏在他身边的内奸。”
“哈，革命军，又是革命军！”
白爵士忍不住想要反驳，然而他猛然记起自己曾经历过的那场动乱，炮火连天的城市，屠戮无辜的恐怖画面。
“我仔细核对过证据文件，可以说父亲的怀疑没有错。”狮青如是陈述。
那是老国王精心布置的局，把几位秘书大臣叫进宫中，再分别给出有些微差别的“重大决策”，如此，泄露的文件便会清楚指认谁是内奸。
白爵士深吸一口气，定罪过程可谓清晰明了，但他依旧不愿相信金果会是革命党成员。
曾乖巧依偎在他怀里晒太阳的金果，被他欺负哭的金果，说想天天看见他的金果……
再见不到了。
“他……他去的痛苦吗？死前有没有受折磨？”
“……”狮青没有正面回答，想也知道，暴露后的内奸将会遭受多么残酷的刑讯逼供，“一枪打中心脏，死得很痛快。”
说话间，车子驶出城市，往郊野开，泥泞的道路使得车内上下颠簸，二人只得抓住车门内的把手才不至于被颠得东倒西歪。
约莫十来分钟，两辆车一前一后地穿过铁门，停在三面环绕着砖砌瓦房的院子中央。
只有正对面的瓦房里亮着灯，屋外守了两名军装。
金果的罪行连带着家族也跟着遭殃，所以别说是料理后事，就是帮着收尸的人都没有。
谁会愿意在这个时候碰一鼻子灰，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因此在狮青进宫了解完事发经过后，看见金果的尸体被人裹了草席扔在一边，只等第二天运出去抛到荒山野岭草草了事。
于是他顺手把尸体带出来，带到这个远离城市的偏僻郊区。
瓦房后面的山里有座寺庙，兼做料理丧事的生意。
他们抵达的时候，瓦房内已经围着站了6个人。
个个面容哀戚，哭得双眼红肿。
这是个空荡荡的房间，中间只架了张木床，盖着白布的尸体就这么板挺挺地放着，勉强阔出金果的身体轮廓。
瞧见尸体前，映入眼帘的是白布上触目惊心的血痕。
并非鲜艳的红，而是发黑的深红，近乎棕与黑之间。
白布的尽头露出点金色，白爵士觉得那金色也跟着发黑，失去活力，一点也不像记忆里耀眼的、叫人移不开目光的明亮。
他试了好几次，才有力气掀开白布，露出金果苍白木讷的脸庞。
只露出个脑袋便叫他心中猛地一抽。
但见金果耷拉着眼皮，嘴巴微张，脸有点肿，皮肤因为失去血色而渗出点点紫斑。
然而再仔细观察，他发现金果的牙齿全被拔了，两边耳朵也不知所踪，但切口整齐平滑，一看便知是被利器给剪掉了。
这铁定是被折磨过的痕迹。
刑讯逼供者誓要问出关于革命党的任何有效讯息。
白爵士不敢再掀下去，于是他手里的白布尽数堆叠在金果的肩膀上，扇出浓重的血腥味。
有人放声大哭，是先一步到来的那几个人。
当中有两个白爵士觉得眼熟，他想了想，认出二人是当初陪金果来馆子玩的朋友。
一只三花，一只奶牛。
三花哭得最凶，被奶牛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另4个人也在抱头痛哭。
“金果不是……革命党，他是……被冤枉的……”三花抽抽噎噎地说，被旁边的奶牛咂嘴阻止。
这些人应是在宫里担任什么官职，金果的社交简单，能谈得来的，除了家里人，也就只有几个关系好的秘书部同事了。
“我知道，”白爵士垂下目光，替金果阖上眼睛，继而喃喃回答，“我相信他。”
不料奶牛突然话中带刺道：“相信？别是因为你得了他的好处才这样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