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厉烨舟高举双手，低头看他，“你凑这么近干嘛？”

“……”

“哦，我懂了！”厉烨舟摘下手套，向赵恒予翻来覆去地展示自己的左手，“你是不是想看我和柔煜川的婚戒？你看你看，这颗钻石大不大，美不美？”

尽管只有0.5克拉，但如此纯净的蓝绿色钻石极其稀少，这对婚戒弥足珍贵，据说是总统家里祖传的宝物。

当初柔厉二人的恋情曝光，轰动整个奥德茨，总统先生特意将这对戒指，当做婚戒送给为奥德茨作出卓越贡献的他们。

“很漂亮。”赵恒予点头夸赞，“看你这么宝贝戒指，我想你和柔指挥官没打算真离婚吧？”

厉烨舟示意作战队按照队形前进，才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总统没说我们离婚了必须归还婚戒，所以我炫耀戒指和离不离婚有关系？”

赵恒予叹气，“认识你这么多年，做为好朋友真心希望你家庭幸福。”

厉烨舟大步往前走去，“赵博士，保持队形。面罩可以打开，但不要超越星桥范围，注意脚下。”

都说认真起来的男人很迷人，认真的厉烨舟披着明灿的光辉，宛若九天之上的神将，傲然接受凡人顶礼膜拜。

他虽有凶恶之名在外，人人惧怕，奇怪的是只要和柔煜川在一起，坚硬之心化作春风柔水，成为全奥德茨最登对的夫夫，众生羡慕的对象。

这就是只有在爱的人面前，才会展现出温柔的自我，并把所有的美好倾注于彼此。

赵恒予见他专注而警惕的观察四周，便不再多说。

一行人走过星桥，来到纯白色的广场上。

赵恒予看着刻满所有石柱的楔形文字，从包里拿出相机，不太抱希望的试了试，果然拍出来的都是惨白一片，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了。

他问厉烨舟，“可以在这里停留大约十分钟吗？”

“可以。”厉烨舟不急着深入，尽管枪对神没多大用处，但他仍持枪保持戒备姿势，眼观八方耳听六路，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第一次踏入神之领地时，他和柔煜川刚到广场，就看到眉目慈祥的神迎面而来，像个旅游公司的导游，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自己与这方天地。

而这一次，远处有流水声，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和谐安宁，迟迟不见神的身影。

为什么呢？

不都是来探索宇宙真相、神之存在的人吗？

搞差别待遇的目的是什么？

他视线横扫，恰好撞上赵恒予求助的目光。

赵恒予高举着宣纸，有些无奈的苦笑，“个子不够高，烨舟可以帮帮我吗？”

已经尽力踮起脚尖，手臂也绷得笔直，但指尖离最上方的楔形文字还差了至少十厘米。

“把我抱起来就行……”

身后没有动静，他疑惑地回头。

厉烨舟不见了。

“烨舟？”他喊道。

有一名队员指了指。

只见厉烨舟不费吹灰之力地单手举着一只石凳，宽松的迷彩服难掩他伟岸的身材与壮硕的肌肉，脚步稳健地来到他身后，放下石凳，“来，站上去。”

“……谢谢。”赵恒予站上石凳，开始拓印楔形文字，从包里取出刷子时，瞥了眼正和队员低声交谈的厉烨舟。

十分钟后，队伍进入广场外的第一座殿阁。

仙气袅袅中，四周空无一人。

荷花池中水声潺潺，屏幕上继续播放着前世小电影。

“喂！”厉烨舟大吼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隐约的回声。

厉烨舟又吼道：“我和柔煜川马上回家离婚了！”

旁边的队员捂着耳朵，一脸痛苦。

那个热心于他们永世姻缘的神，依然没有踪影。

“烨舟，那就是你和柔指挥官的前世吗？”赵恒予拽了拽他的袖子。

“啊。”厉烨舟不耐烦。

“好感人啊。”赵恒予看得不由热泪盈眶，擦了擦眼角后露出迟疑之色，“……你的样子没变，旁边那个人确定是柔指挥官吗？”

“嗯？”厉烨舟愣怔，随即剑眉倒竖，面色凶煞。

赵恒予轻声道：“你看，那个人总是笑得温柔和煦，灿若朝阳，足以感染身边每一个人，和柔指挥官真的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所以和你有永世姻缘的人或许不是……”

厉烨舟不满地指着屏幕，怒道：“凭什么柔煜川的脸能变？不公平！”

他猛地一跃而起，狂暴如疯犬病发作，左一脚石凳，右一脚荷花，双拳乱捶青铜神树灯，双爪乱撕轻纱帷幔，眨眼间神圣的殿阁乌烟瘴气，仿佛经历过一场大地震。

没有人，也没有神阻止他。

赵恒予诧异之际嗅到一丝悲伤的气息，担忧地按住他的肩膀，温声道：“其实你很伤心吧？”

厉烨舟垂着头，脸色晦暗，踢着一盏宫灯，不说话。

那个心高气傲的神将不见了，只余下癫狂后的脆弱无助，像个被人遗弃的小狗。

赵恒予看眼周围，继续说道：“烨舟，看开点。像神迹号这类科考星舰，长年漂泊在外，男男女女关系混乱，露水情缘比比皆是……”

“咔嚓”，厉烨舟一脚踩扁宫灯。

赵恒予的心脏跟着抖了抖，忙道：“我当然不是说柔指挥官乱搞男女关系，我的意思是从事这项工作，受到很多限制，容易影响感情，分分合合得快很正常……”

“咔嚓嚓”，华美的宫灯在无情的靴子下反复揉搓，惨不忍睹。

赵恒予重重叹气，悲哀道：“当年你那么拼命地战斗，仅仅六年时间从三等兵晋升为上校，为的是什么？两年前安排你进入柔煜川的星舰，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更远大的抱负与理想吗？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个有野心的人，绝对不会愿意一辈子守在柔煜川身边，在科考星舰上做个安全主管。”

厉烨舟慢慢地抬起头，赵恒予的心也提起来。

在他以为厉烨舟听进去自己的话时，只见厉烨舟捧着脸，忧伤问道：“后世我想长得不一样，是不是只有整容了？”

“……”两年不见，厉烨舟让赵恒予觉得陌生了。

以前的厉烨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滑稽的顾左右而言他。

是拥有“冷血魔王”之称的柔煜川改变了意志坚定的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竟是如此不堪吗？

赵恒予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试探太轻率了，但已经说出口，不如乘热打铁。

“探索计划的名单公布之后，你工作太忙，盯着你的人太多，不方便细说，话已至此，索性今天给你透个底。我们两家做了几十年邻居，我爸看着你长大，视你如亲儿子。从你进入第三军团的第一天起，就知道我爸格外照顾你，用心为你铺路。这次，他已经为你重新安排好了，届时前途灿烂，到了年限稳稳晋升军衔，成为第三军团元帅，完成征服整个宇宙的梦想！

“两年的等待，现在是时候了烨舟，只要你踩着柔煜川这块踏脚石，拿到神之领地的成果，一切将唾手可得。所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瞎胡闹，白白浪费了从柔煜川身上得到的机会，毁了自己的将来，辜负我爸对你的期望与心血。”

他像个知心大哥哥，絮絮叨叨半天满是“为你好”。

“呵呵呵……”厉烨舟突然笑起来，“明白，我当然明白。”

低哑可怖的笑声中，赵恒予感到彻骨的寒凉与恐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笑着笑着，仿佛头狼觉醒，刻印在骨髓里的野心与冲动喷涌而出，厉烨舟眼中迸发出雪亮的光芒，一扫所有的伪装，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好安排？”

赵恒予道：“等任务必须圆满结束，去12号殖民地担任副总督，那是距离霍克帝国最近的星球之一，做为军事前哨和新移民地。你现在战功是足够了，但政绩远远不够，12号殖民地是你练手的好地方。”

厉烨舟摸摸鼻子，谦虚道：“万一我做不好，怎么办？”

赵恒予笑道：“何时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神魔鬼怪的厉烨舟上校开始瞻前顾后，杞人忧天了？”

“古言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赵博士不会不懂吧？”厉烨舟重新举起枪，瞄准屏幕，“以前踢球，比赛前，主教练会安排战术，再根据场上情况随机应变，那时起我就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赵恒予见他眼神狠厉，斗志昂扬，暗暗的松口气。

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厉烨舟！

他道：“放心吧，我爸会安排幕僚团队协助你。”

厉烨舟大喜，“谢谢赵伯伯，等任务结束，我头一个去你家道谢。”

赵恒予拍拍他肩膀，“这个时代，爱情不是必需品，不要再想着柔煜川，为他犯傻了……”

“你错了，我从来只为自己。”厉烨舟扣下扳机。

神的宝贝显示屏轰然炸开，深情拥吻的前世再度四分五裂。

厉烨舟紧盯着纷纷扬扬落下的晶莹齑粉，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诡异的事在此刻发生。

脑海里空白了一瞬，眼睛根本看不出发生过什么，但屏幕已经完好如初。

感人涕零的前世小电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风雪中影影绰绰的三道人影。

熟悉的播音腔又出现了，“欢迎来到朱天之境……”

神迹号星舰上，柔煜川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做为神迹号指挥官，拥有随意出入任何地方的权限，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开门进去，反手关门。

昏暗的办公室里，一整面墙的屏幕散发出的荧光在镜片上闪烁。

这里是厉烨舟的办公室，可以查看全舰所有监控。

他快步来到控制台前，在一台电脑上输入厉烨舟的账号和密码，搜索出加密隐藏文件后，手指飞快地敲过键盘，打出一小段代码。

趁代码破解文件密码的空隙，他看向监视器。

新的安保方案已经熟记于心，只要看过监控，就能知道厉烨舟有没有说谎。

他扫视一圈，目光被当中的一块吸引。

屏幕上正反复播放厉烨舟率领的作战队登上星桥，赵恒予摇摇晃晃地扑进厉烨舟怀里的画面。

厉烨舟背对着镜头，柔煜川无法知晓他的表情与动作。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前往广场，模样挺般配，他摸出一根烟，点燃，缓缓地吐出烟圈，欣赏着这画面，直到电脑响起“滴”的一声才移开视线。

密码破解，电脑屏幕一片漆黑。

他安静的等待着。

三秒钟后，屏幕上绽开五彩斑斓的烟花，一个Q版小人从烟花中心蹦跶出来。

小人穿着可爱的恶魔套装，头上两个血红的犄角，背后一对蝙蝠翅膀，神气活现地挥舞着三叉戟。

从小人左眼角下的泪痣，柔煜川看出他是谁了。

紧接着，又出现一个穿着牧羊犬套装的Q版小人，手舞足蹈地绕着小恶魔转圈。

快乐的音乐响起，两个小人扭动着屁股，载歌载舞。

“川川，川川，我爱你~我要~亲亲抱抱~”

厉烨舟刻意卖萌的歌声响起，柔煜川嘴角微微抽搐，看着小恶魔丢掉心爱的三叉戟，抱起大狗狗，在脸上香了一口。

“举高高~~~”

小恶魔高高举起大狗狗，两人笑得更开心。

“川川，川川，好爱我~我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么么哒~~~”

小恶魔与大狗狗嘴对嘴亲亲，大颗的爱心泡泡在四周泛滥，接着出现一行字——

“柔煜川&厉烨舟，结婚一周年快乐！”

一周年纪念日已经过去一百四十天，柔煜川第一次看到这段动画。

纪念日那天，他们在做什么？

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重复过很多次的忙碌的一天。

抽空给媒体小组拍了照片，假惺惺的对着镜头说一句“一周年快乐”之外，他们没有烛光晚餐，没有互送纪念日礼物，敷衍地应付别人的祝福，甚至他一整天待在舰桥，没和厉烨舟上床。

烟头挣扎着亮起最后一丝火光，随后归于彻底的死寂，烟雾缭绕之中，柔煜川平静地合上电脑，准备再核对一遍监控，忽听门锁咔哒一声。

他回头望去，透过渐渐开启的门缝，看到厉烨舟阴沉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厉烨舟随即露出意外之色。

他拿起烟盒，用嘴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