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祈晴大典后天晴了
赵王殿下从袖中摸出祈文,慢条斯理地展开来,照着念:“朕……”
刚念了一个字就顿住了。
赵王殿下大惊失色,原来只见那纸上写着:“朕有罪,朕沉湎于南北之戏,荒废朝政,又骄奢淫逸,宠养伶官,上不侍苍天,下纵容浊臣。惹天之怒,数月大雨,竟未晴霁一日。朕有罪……”
句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他不敢再看下去了。将那祈文捏做一团藏回袖中。
这要是真念出一两句,只怕立马就要身首异处。
怎么会这样?临出发前他还见过这祈文,还是礼部员外郎田凡亦写就的一篇煽情的文章,他还读了一两句,稍有些文人的酸腐,但是却正常不过。是谁掉包了呢?
身边人有浊臣那边的人。身边人是谁出卖了自己呢?
“朕什么?”齐王殿下出声问道:“赵王殿下怎么不继续了?”
现在只能临场发挥了。
赵王殿下长叹一口气,眼望苍天,他抛开了那封大逆不道的祈文,也抛开了田大人的煽情祈文,正色自创道:“朕,正,正是冬麦生长时节,却淫雨霏霏。臣有罪,臣食五谷四蔬,却未曾负耒躬耕,枉七尺之躯。臣有罪。臣着五色之衣,却未曾亲为织金,枉生双手。臣有罪,臣享民膏脂,却不体民情,不恤民力,今虽知物之艰,为时晚矣。臣有罪,臣受民敬仰,获民参拜,未尝解民之忧患。然以余一人之罪,天却降怒于万民,臣惶恐万分。余一人之过,而使万夫受殃,是天不察也。余一人之祸,陷万民于不义,余之罪也。天仁德,请止冬雨,禳灾除雨,纾民之困……”
赵王殿下井思危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了。他悠悠念了有一刻钟有余。辞藻虽不华丽,却句句恳切。
齐王殿下冷着脸听完,他无不嫉妒地说:“怎么齐王殿下念的祈文跟田凡亦田大人所撰写的不一样呢。赵王殿下果然有文才,出口成章……”
众人只觉得一股子酸味弥漫在现场,正在这时,天空的黑云堆里漏开一条缝儿,暌违已久的一道金光撕裂了天空,展落在众人头顶上方。
“天、天要晴了!”太仆寺少卿楚佥激动地说道。“快,快看!”
大家都抬头望天。众人又等了一刻之钟。
乌云涌动,冬日里一轮太阳浮现在天空中。
金乌既出,黑云四散。不一会儿,阳光暖融融地照了下来,瞬间将黑沉的天地点亮。
“上天听到我臣等心声,开颜了,开颜了,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杨胤远杨大人振臂欢呼!
众臣也都展颜而笑。
天放晴了,礼部员外郎田凡亦田大人也就不用以死祭天了。
“哼!”只有齐王殿下井牧云悻悻不乐,他最先转身,领着浊臣下了山。
下了快两月的雨雪,天终于晴了,百姓们自发地跑到市集街道,喜笑颜开,鼓盆而歌。
祈晴大典上的一切也都由在场的内侍传到了宫中。
青玊听了一耳朵。什么三牲是馊的,赵王殿下没有照着稿子念祈文,而是临场发挥的。青玊听见三牲是馊的的时候,还是有些诧异的。
为什么清党明明知道浊党要掉包三牲,却没有阻止,任由浊党掉包了去呢。
想来想去,青玊只想道两个缘由:1.他们握有浊党掉包的证据,以后可以随时揭发浊党。2.为了保护她青玊。因为她青玊知道此事。若清党有所防备,阻碍了浊党,很显然浊党会想到是青玊告的密。如此便陷她于不义了。
上述两个缘由可能可以同时并存,但也很有可能只存在其中之一。
青玊正琢磨着,齐王殿下井牧云回来了。
青玊与众宫娥侍立于西苑殿门口。
齐王殿下下了马车,双手剪在身后,黑这一张脸跨进了殿门。
不多时,殿内传来了打砸的声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们浊臣为清党做了嫁衣。
那声音敲在青玊的神经上,啮咬着她的心,她知道风雨欲来。约莫有两刻钟之后,打砸的声音渐渐息了。
齐王殿下身边的一名内侍走至青玊跟前。“齐王殿下有请。”
青玊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咬着下唇跟着内侍走到暖阁里,内侍退了出去,暖隔里只剩下她一人。
完了完了,这天晴了,齐王殿下要找我清算来了。
青玊抬眼看了站在窗边望向外面的齐王殿下,眼皮子突突地跳了起来。
“你出的好主意!”齐王殿下的声音响起,好像敲了丧钟一样,让青玊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惧怕如潮水一般涌来。
青玊壮着胆子反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你可知赵王殿下刚念完祈文天就放晴了么?”
青玊重重地摇了摇头。忽然想到齐王殿下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摇头,于是回道:“婢子并不是神仙,算不到天会立马就晴,自然也无从知晓。”
齐王殿下抬头看着逐渐晴朗的日头,又转过身来,走到青玊面前,用两只手指捏住青玊的下巴,轻轻挑起,吹气在她脸上,用他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扫射了威慑的目光在她脸上,悠悠一字一顿说道:“青玊,你要是让我知道你心向着危党,你来我面前进言是为了危党铺路,你就要当心了,你只有一颗脑袋!不要以为我宠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宠着我?青玊想你什么时候宠着我了?不过就是大年初一请我吃了一顿饭,请我吃了雪花膏,帮我擦了我嘴角的雪花膏残渣。就这宠着我了?我可感受不到!
他的指节泛白,他的指尖冰凉。
青玊只发怵。他的眼神就像下一秒要吃人。
公主殿下,快来救我!可是公主殿下并没有来。青玊想只能自救。
“我为何会心向危党?齐王殿下为何会有此一问?是他们危党知道了云党要替换三牲之事,有了应对之策?还是赵王殿下知道了您要替换祈文一事,有所防备?”
都不是。确实危党什么也不知道。按理说怎么也怀疑不到青玊头上。
可是齐王殿下似乎并不买青玊的账。
“我总有一种感觉你知道天会放晴。所以你才向我献出了那样的策略!”齐王殿下拿捏住了要害。
青玊倒吸一口凉气,镇定,要镇定。就算他踩到了自己的尾巴,她也要不动声色地想办法把尾巴抽出来。博弈么,看谁能稳得住。
“我为什么能知道?我是天之子还是天之女?我要是有这样的本事,现如今还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婢子?”齐王殿下没有想到青玊如此伶牙俐齿,他一时间被问懵了。
青玊抬起一张无辜地脸,她的湖水一样的眼睛里蓄满了两汪清泉,随时有可能泫然而落。
“殿下如此这般污蔑我,我一颗真心岂不空付了。”
她满脸都写着被冤枉。她那无辜的神色齐王殿下见了也堪怜。
齐王殿下的右手中指轻轻挑了一下她的下巴,两指顺势离开了她的脸,又站直了身子。瞧见她快哭了,齐王殿下有些手足无措。他很想上手推一把她的泪,让她满蓄的泪水像退潮一样退回去。她说的应该是真的,怎么能怀疑她呢!齐王殿下当下便有些懊恼。
“齐王殿下在外面受了气,现下要拿我一弱质女流来出气。”
在外面受的气,怎么能发在女人身上?齐王殿下端的有些无措,他又走到窗边,为了缓解自己的无状只能看向窗外。
青玊的戏是真的好,都骗过来齐王殿下这只老狐狸。
这时,有一名内侍站在门外小声地报说:“齐王殿下,永乐公主求见!”
“请她进来!”齐王殿下想,还好弦诗来了。
永乐公主领着几名内侍和宫娥走了进来。甫一进来,她就捉住了齐王殿下的胳膊。
“皇兄,我听闻了。皇兄主持了祈晴大典,还未结束,刚念完祈文天便放晴了。全是皇兄的功劳呀!外头人也都说是皇兄你的功劳呢!”
永乐公主也不傻,她明知道青玊与虎谋皮,使得齐王殿下让出了部分主持权,现在百姓把功劳都归于赵王殿下,这个时候,她偏偏就要冲着他齐王殿下歌功颂德。这样才能顺理成章把青玊摘出来,摘干净了。
还是永乐公主会说话。青玊的无辜脸和永乐公主的歌功颂德,平顺了他些许暴戾。“你跟着永乐回延秀宫吧!”
青玊敛衽施礼,她就等着这句话呢。
永乐公主又小坐了一会儿,然后领着青玊回了延秀宫。
天晴了,永乐公主没有乘坐步辇,而是选择步行。她问青玊:“你知道百姓们怎么说吗?”
“他们把功德都归给了赵王殿下?”
“正是如此,还是你聪明!百姓都说赵王殿下仁德,临危不乱,绝处逢生,一篇祈文感动了上天,天就晴了。”
青玊绽放出一朵比花还好看的笑靥来。
“可是……”永乐公主却突然长叹一声。
“公主有何忧虑?”
“这一次,危党大获全胜了。可是张岐川张大人却不是很开心。我听在场的内侍说。初时还好,后来张岐川张大人一直板着一张脸,面庞冷峻,无任何喜色。”
永乐公主手里绞着一方绣帕悠悠道:“他不开心,我也就不太开心了。”
张岐川张大人是永乐公主的晴雨表。
“万一是误传呢?公主不在现场,怎知张大人不开心。”下了约两月的雨水,下得人心里只长蘑菇,天终于晴了。清臣里里外外都扬眉吐气,张岐川张大人没理由不开心。
永乐公主一想,却也是,于是微微颔首。
这次的祈晴大典以清党的全方位胜利而告终。
天晴后不久,皇后娘娘的腰伤也随着天气的好转好了大半。
于是乎,赵王殿下和齐王殿下也便搬出了西苑,各自出宫回宅。
时光飞快,转眼到了二月初二日。明日便是永乐公主的生辰。因是公主及笄的大日子,因此宫中忙得团团转。
这天一早,永乐公主便来到皇后娘娘寝阁给皇后娘娘洪氏请安。
“母后!”永乐公主像个猴儿似的腻在皇后娘娘怀中。“儿臣有一要紧事儿跟母后商量。”永乐公主想,我马上及笄了,届时是婚配之年。若想要赶在父皇指婚之前自己择拈驸马,那就的趁早。于是便决定把自己深藏了多年的秘密,当然在这宫中也可能不是秘密的秘密像母后和盘托出。
“母亲,儿臣可不可以自己择拈驸马?”
皇后娘娘将永乐公主搂在怀中,心疼地说:“儿啊!那怎么成呢?婚姻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朝也没有这个先例!自己选驸马终究不成体统!”
永乐公主听言,两道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可是儿臣有自己喜欢的人啊!那要不母后帮我在父皇面前吹吹风,就提议此人做驸马,看父皇如何反应?”
“这个人是谁?”其实皇后娘娘早有耳闻这个人是工部侍郎张岐川,但还是想听公主亲口说。
公主虽然羞涩,但她懂得争!“他就是工部侍郎张岐川张大人!”永乐公主一边说,一边飞红了一张脸。
皇后娘娘虽知永乐公主倾心张岐川,可听她亲口承认还是头一回。并且喜欢一个人,和让这个人成为驸马还是有区别的。皇后娘娘心里虽然有些微的铺垫,但是端的还是被她吓了一跳,当下便沉声说道:“弦诗,自古驸马便不能参政掌实权,此人恐怕非良配也!况且,他还有过一道婚姻!”
永乐公主沉声道:“母后,他那道婚姻有名无实,看似有实则没有,况且他二人也已和离。”又嘟着一张小嘴,摇着皇后娘娘的手臂,拖长了尾音唤道:“母—后—儿臣喜欢他!”有多喜欢呢,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一见就心生欢喜。
“不行。”哪有公主自己挑驸马的先例?况且这人还是位权臣。
“那,那儿臣就不嫁了!”公主的提议被皇后娘娘驳回,当下心中一片寒凉。于是改口说自己不愿意嫁人,说晚,还陡然站起了身子,把脸别过一边去。
“母后,儿臣无事了,儿臣这就回了。以后就守着这红墙高院过一辈子吧!”永乐公主声若寒鸦,语气里全是冷意。她低垂眼睑,眼睫投入眼底全是一片死灰。
皇后娘娘慈爱永乐公主,甚至是溺爱,一见公主生气就心软。于是赶忙说:“弦诗,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辈子不嫁的意思!”如果不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那么就一辈子不嫁了。可是公主哪里又能甘心呢,于是摇着皇后娘娘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