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圣上的分桃之好
老梁散了4000缗钱,抱着自己的桃花酒回到屋内。此时天空渐渐黑下脸来,接着硕大的雨滴砸了下来,不一会儿雨滴便变成了雨帘。
老梁回到了家,青玊也从葵香勾栏里出了来,在雨滴砸向地面之前,青玊也上了马车。
雨帘变成了混沌的大雨一片,好似知晓天下污浊,要洗一洗这污浊的世界和泯灭的人心一般。
青玊在马车内紧紧抱住了给永乐公主购买的头面包袱。
从这天起,老梁的所有行动都曝光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了。
接下来的这个月里,每天都下雨,雨未停歇过一日,那怕一刻。下得人心里直长蘑菇!
好似有人欠了天的钱未还,让这天蒙受了莫大的委屈,日日啼哭不止。
冬日的雨伴着凄凉的北风,日日这样糟践着报复着世间的一切,摧毁了京都田里的冬小麦,涨了京都河里的水。
圣上借口大雨倾盆,这几日倍感不适,一连着二十天不上朝。日日睡到午时才起,尔后便整日窝在梁园看戏。
赵王殿下写了十二封奏疏催促陛下复朝。
几位内侍为了讨好圣上,将奏疏压在临渊阁压了整十日。
不得已,赵王殿下亲到梁园跪下请陛下复朝。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儿臣请父皇复朝!”
陛下听戏被自己儿子打断,圣心拂悦,又碍于父子之情不便责骂赵王殿下。
第二日,圣上终于复朝。朝堂上赵王井思危上奏请求蠲免京都的冬麦税。
圣上准了。
“这冬雨一下便是一月。钦天监怎么说?”圣上责问钦天监道。
“据臣观测,可能还要再接着下半月有余!”钦天监监正兰炳晖出列回禀。
“还要再下半月!?就没个法子?”圣上黑沉着一张脸。
天漏了一个窟窿,再这么下下去,别说今冬的冬麦,明春的早稻、油菜等收成都会受到影响。民无收成,届时国库空虚,可怎么办才好。陛下日日成谜于南北戏,这下终于想到国库了。
赵王殿下井思危出列,回禀道:“臣有个法子,设祭坛祈晴禳灾!想来天恩浩荡,必佑我大乾!”
“准了!”
陛下心在梁园,早早遣散了朝臣,又命起驾赴梁园。
下了早朝,齐王殿下井牧云并没有回西苑,也没有回宫外齐王府。他领着浊臣首脑苏清源赴梁园候着陛下。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果然陛下乘着御辇由几名穿着皮笠的内侍和丫鬟簇拥着来到了梁园。华盖下,陛下闭目养着神,嘴里轻轻哼着昨日听的南戏——黄粱一梦,手指节在腿上敲着拍子。
远远见着陛下,齐王殿下井牧云一掀皮笠下摆领着苏清源和一众随从跪了下来。
青砖地上满布雨水。齐王殿下为表虔诚,便这般跪在了雨水中。
内侍长王阳正要报奏陛下,齐王殿下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指,轻摇了摇。他见陛下正在哼曲,便示意众人不要打断。
陛下被抬进了梁园。
齐王殿下井牧云和苏清源紧随其后。
御辇轻轻落下,陛下这才睁开眼睛,齐王殿下上前来搀扶陛下。
陛下这才瞧见自己次子也来了。“齐王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小会了。”
陛下又问内侍长王阳。“今天给朕安排的什么戏啊?”
“禀陛下,今天一共四出戏,都是齐王殿下亲自安排的。”
陛下用期许的眼神望着齐王,齐王井牧云会意,报出了戏目:“《昭君出塞》、《四进士》、《借东风》还有《女驸马》,一共四出。请父皇点戏!”
这四出戏都是陛下听的已经烂熟于心的,当下好不失望。可看在赵王一片孝心的份上,勉强还是点了一出。“那就《女驸马》吧!”说完便又坐在他的雕龙髹金大椅上,闭目养起神来。
嘴里还哼唱这《女驸马》的曲词。“春风送暖到襄阳,西窗独坐倍凄凉。”
陛下嘴里正轻轻哼着。
突然台上的鼓生响了起来,鼓点渐渐密集。
一声“春风送暖到襄阳,西窗独坐倍凄凉”咿咿呀呀从一人嘴里唱了出来,声音清冽如涧底泉,又绵细如蚕吐丝,煞是好听。
这声音简直如天籁,是从前从未听过的声音,惊得陛下陡然睁开了眼睛。
甫一睁开眼,只见一个身段娇美,浓妆艳抹的正旦正在台上扭着身段灵动献技,实在是赏心悦目。就说这位正旦,比起之前唱《女驸马》的同角色的几位正旦,好得不是一星半点。这伶官妙,妙,妙得很!只听台上之人又唱道:“亲生母早年逝世仙乡去,撇下了素贞女无限忧伤。”
那声音,足以让耳朵怀孕。
陛下贪婪地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漏了一个字便是吃了莫大的亏,听着听着,不自觉嘴角不禁扬起一个弧度来。此人不仅唱腔绝妙,表演功底也深厚,看得陛下如痴如醉。
几位伺候陛下多年的内侍都深觉有戏。一出已经让陛下烂熟于心的老戏能让陛下这般爱重,甚是难得。
陛下高兴,跟着的人也都有赏。
“好!”
一出唱罢!陛下破天荒地鼓起掌来。
那正旦朝着台下一揖,一甩发辫,迈开丁字步便要返回后台,却听见殿下叫唤。
“这位伶官且慢!”
那正旦没有听见,还自顾自地走着。
“刘艺,且慢,陛下有话问你!”齐王殿下出声叫他,他这才停住。转过身来,朝陛下便跪了下来。
“你叫什么?”陛下眯缝着眼睛带着玩赏的意味问他!对于他方才的那一出戏,陛下很是欣赏。
“回陛下,小的叫刘艺。”他不唱曲儿,光说话的声音就足够好听!真的如黄莺儿的歌喉一般,细细绵绵。
“多大了?”
“年方十八。”
“学戏几年啦?”
“5岁上便开始学戏,已经学了十四载了。”这刘艺低垂眉目,他不论颜色还是身段都是极佳,堪堪一名女子,那里是七尺男儿。
圣上越看他便越欢喜!
“你可知朕听了这么多人的戏,你是唱得最好听的一个!”陛下莫大地赞誉抛出来,刘艺甚为惶恐,慌得赶紧叩了一个头。
“谢陛下厚爱!”
“赏!”
立即便有内侍长王阳捧出一盘金瓜子拿到了戏台上。刘艺千恩万谢地受了,退下台去。
“让他休息两刻钟,换了装束接着唱。他唱得好听,朕爱听!”
“是!”内侍长王阳一甩拂尘,便去后台传令去了。
圣上又想以前没有见过这位伶官刘艺,便发问道:“这位伶官是谁带入宫来的。”
齐王殿下行礼道:“父皇,这位伶官刘艺乃是苏清源苏大人在民间遍访七洲好不容易求来的。”
苏清源苏大人一听齐王殿下此言,立马也行礼道:“不不,臣贡献微薄,是齐王殿下遍寻民间,好不容易从民间找来献给陛下的!”
圣上听了他二人所言,心中有数,便道:“此事你二人有功,二人都赏!”
“谢父皇!”
“谢陛下!”
圣上得此伶官,如获世间稀有之珍宝。齐王殿下见圣上龙颜大悦,觉得此刻提什么要求,父皇都能答应,于是上前一揖道:“父皇,儿臣确实有心要求一赏赐,但不要什么爱物,只要陛下许儿臣全全主持祈晴大典。”
按照规矩,祈晴大典当由赵王殿下井思危主持,毕竟他是嫡是长。嫡长尚在人世,按祖制,怎么说也轮不到他齐王殿下井牧云。
可是圣上不假思索,张口便应允了。“准了!”
这一声“准了”惊了在场众人。齐王殿下井牧云倒越到赵王殿下的头上去了。
齐王殿下井牧云这般轻而易举便夺了赵王殿下的祈晴主持之位,他赶忙跪下谢恩。不知道的只道他井牧云抢夺了井思危的祈晴主持之位。知道的却晓得其中门道,齐王殿下此乃僭越之举,他龃龉太子之位,正一点一点蚕食赵王的乾坤之势。
休息时分已到,伶官刘艺换了一身装束,又上得台来唱了一出《昭君出塞》。唱完这一出,伶官刘艺便回了后台。岂知陛下一抬脚也跟着去到了梁园后台。
世上谁人不知圣上有断袖之癖、分桃之好,宠幸男伶,怠惰朝务。
此番他去了后台,定是又看上了那刘艺。
其实圣上还尚在潜邸之时,尚有贤德,开府之后尚知励精图治,与皇后洪氏一夫一妻,也很恩爱,先后生下二子一女。
只是圣上登上大殿之后,浊臣位把持朝政,拉拢圣上,不断给圣上进献伶官,圣上便慢慢变了心性。直到最后又沉迷声色,耽于伶官。朝野上下便也传出了他的断袖之癖。
皇后生性纯良,又偏懦弱,哪里管得住陛下这些。这些年虽然住在延寿宫,但都如住在冷宫一般。这会子病痛有一月有余,圣上哪有过问过一次。
好歹自己的儿女孝顺,每日在病榻前伺候。
圣上去了戏台后台之后,果然是去调戏刘艺去了。其他伶官便都退了出来。
众内侍都心知肚明,无一人前往打扰。让出空间让陛下与刘艺独处。
浊臣苏清源还在梁园候着陛下。
齐王殿下达到了目的便退了出来,也不坐步辇,一路来到延寿宫探望母后洪氏。
刚跨入殿中,齐王殿下一行人便脱去了兀自滴着水的皮笠。
彼时正是午时初刻。赵王殿下井思危和永乐公主正在皇后娘娘的寝阁内伺候娘娘用午膳。
青玊伴着永乐公主,正站在永乐公主身后!
因冬日里连绵阴雨,皇后娘娘腰痛未愈,躺在暖炕上,整个人恹恹的,也无食欲。
赵王殿下坐在炕前,正在喂皇后河蚌粳米粥。
皇后娘娘刚吃了两口,便就不想吃了。她摇摇头,把头埋在了秀枕上。
“我来吧!”齐王殿下井牧云从赵王殿下井思危手中接过那碗粥。“我来喂!”
“母后,看儿子带来了什么。”
齐王殿下的侍从拿出来一个坛子,井牧云打开了坛盖子。加出了一块红色的什么东西,加进了粥里,又拌了拌。
是腐乳!皇后娘娘喜欢吃甜食,如雪花酥,喜欢吃腐乳。这下她便忽然便又有了食欲,抬起头来看着那碗粥。
“这可是我让齐王府的庖厨特意给母后做的,今天早上才到开坛的日子。我那庖厨远远地巴巴地特意送到西苑来的。”
“可是御医不让我吃!”皇后娘娘无奈地说道,头又垂到了秀枕上。
“我们关着门吃一点点,不让那些老家伙知道!”因豆制品是发物,御医不让皇后娘娘吃豆制品。
齐王殿下说完便舀了一汤匙粥喂到皇后娘娘嘴边。
有丫鬟撑着皇后娘娘的背把她掌了起来。
赵王殿下想要制止,却被永乐公主掣了肘。永乐公主摇了摇头。“母亲吃不下饭,日渐消瘦,与其这般,不如稍稍破戒,让她多吃两口!”永乐公主又提醒齐王殿下:“就吃一点,二哥可别喂多了。”
喂了三四汤匙。齐王殿下放下碗,又接过侍女手中的莲房带柄美人掌给皇后娘娘捶起后背来。美人掌轻轻痒痒地敲在她的伤痛之处,虽有疼痛之感,但更多的舒适之感。
“若以后,我长此以往住在这禁中,便能常伴母亲左右,退了朝便来给母亲喂饭,给母亲捶背!母亲,你说这可有多好!”
听齐王殿下井牧云这般说,永乐公主背后倒吸一口凉气,青玊停了此言,也觉得此言大逆不道,她头皮直发怵!齐王殿下怎可长期以往住在这宫中,除非,除非他当了皇帝。
青玊想,况且他毫不避讳,当着赵王殿下的面直说出来,当着他的面挑起战争。
齐王抛出这句话,等着皇后娘娘的回应。他刚刚去拉了一波父亲陛下的好感,现在又来拉母亲的好感,他已经得了皇帝父亲的应允主持祈晴大典。现在又来探皇后娘娘的口风,若能得到皇后母族的支持,那么他当太子这事也就成功了一半了。
母亲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若应允了齐王,便是否定了赵王。当下只能不痛不痒地说:“好好,我做母亲的自然希望你们都长绕膝边,你们二人下了朝都来自是最好。”
做母亲的是一碗水端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