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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勘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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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快刀门的事情和智盛镖局的事情,章纠白也有着自己的猜测。

带严卜去见范元的路上,她同严卜说了自己知道的智盛镖局的事情,说了她听到的那封信,也说了自己对于那封信的去向的猜测。

说完智盛镖局,她又说了范元遭人一路追堵的事情。将话题转到范元身上的时候,她将范元的伤势给描述了一遍,还将范元告知自己的一些事给复述了一遍。

她没将范元安置远,就只让他待在芸生客栈后院的马车里等着。

走到后院时,章纠白先是屈指在靠近马车窗子的车壁上敲了三下,喊了声:“范元。”

待范元应了一声,她才伸手掀开了车帘钻到马车里小声说道:“人我给你叫来了,至于他会不会找人给你治伤,又会不会带你回大理寺,就看你的了。”

范元点点头,章纠白转身跳下马车。

“你们说着,我先回大堂喝完我那剩下的小半壶茶。”

说完,她便将帘子一放,头也没回地顺着来路走回了客栈正堂。

严卜在原地站了会儿才上前两步。

“范元,快刀门的少门主?”他没有掀开车帘,只隔着帘子问话。

等了等,帘后的范元回道:“是。”

“智盛镖局的两位镖头之死,是你与同门中人下的手?”

“不是。”

“那你是智盛镖局纵火案的参与者?”

“不是。”

“我大理寺正在捉拿的是与这两个案子有关的嫌犯,你既非两者,凭何以为我会带你入大理寺?”

严卜的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质疑和嘲讽。

马车里的范元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派之乱,我父与同门之死,背后定有阴谋。虽然我不知是谁害了智盛镖局的两位镖头,但,我想,有人想要我的命,必是与此有关。”

“江湖门派之间的纷争与朝廷无关,快刀门之乱、令尊与同门之死也与我大理寺无关,你若只有这些话要说,那你不若省点力气替自己找个医馆。”

严卜本欲转身,被范元急急出声阻止。

“大人!”范元急声道,“追堵我的那些人虽作江湖人打扮却并非真正的江湖人,他们要的不是别的,只是我的命。”

“若我没猜错,指使他们要我命的正是纵火案的背后主使。”

“大人。”范元道,“虽不知快刀门于何时被卷入这场未知的风波,但我敢以性命起誓,纵火案与镖头被害案定然不是我派中人做下的。”

严卜脚步未动,抬头看了眼天色,不辨情绪道:“不过三言两语,何以取信本官?”

“大人若不信,用范元的命一试便知。范元的命不值钱,却比大人抓进大理寺狱的那两位快刀门人有用。”

“哦?你知道大理寺抓获了两名快刀门的疑犯?”

“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大人,还请信我,我的命有用与否一试便知。”

思量片刻后,严卜放缓了语气:“你可知,若入了大理寺狱,一个不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无外乎一死。”

“既知会死,为何敢来?”

“我快刀门人,终日使刀,却于无意之间被人当作了刀使,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不白冤屈,我不甘心。范元在此求大人,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让因此而丧命的无辜之人死得瞑目。”

范元的声音已很是嘶哑,精神开始涣散,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等了很久,还是只等了一瞬,终于得到了回应——

“我可以带你回大理寺。”

“不过,”车外之人道,“接下来的这一段时日里,你需得好好想想,幕后主使为何一定要取走你的命,你需得好好想想,你如何才能摆脱非死不可的命运。”

幕后主使为何一定要取走自己的命?

如此难堪的命运,真的能摆脱吗?

范元已经难以思考,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大人,我会好好想的。”

坐上驭座,严卜赶着马车往街上去,心中思绪万千,一时想着范元的回答,一时想着章纠白的话,一时想着竞良之变。

他出了许久的神,等回过神之时,意外地发现自己将马车赶进了官街,眼下就快走到尾了。

都城官街内设有办事衙门多处,位于街尾的是……

抬头看去,近处府衙匾额上,“司隶台”三字似乎正在凝望着他。

-

章纠白赶着空马车回到燕子坡的时候,吕棘本与豫中伯府看守车马的人闲聊,听到车马行进之声,立即停了话迎上来。

天色已不早,周府的人想来也快要出来了。章纠白将缰绳扔到吕棘手上,转而跳上了周荃珝的马车,坐在辕座上等了会儿之后,索性钻进车厢。

坐在长条软凳上直等得有些犯迷糊了,才听到了陆续往近处走来的脚步声。

只有脚步声没有人声,章纠白略觉得疑惑,探身刚要伸手撩开车帘就听到一道女子的叹息声。

“八年之前,你能与我分享自己亲手调制的香,八年之后,你能为我的画题字,这两件事之间虽隔了八年,但我仍是十分高兴。乐燊,若下次我再邀你,或许不是赏梅,而是赏别的景,或许不是喝茶,而是喝酒,你会来吗?”

手捏住了车帘却没有拉开,章纠白凑到帘边凝神听了听,没听到周荃珝的回答,反倒是面前的马车微微一沉,帘子边角处多了一只手。

攥住帘子的手很白,手指中部肌骨匀称,指尖处收得稍微细尖一些,好看得很。

是周荃珝的手。

帘子撩到一半,见章纠白挡在车厢口全然忘了避让只瞪着双好奇的大眼望着自己,周荃珝没继续登车,而是偏了偏身,坐在辕座处好整以暇地回望过去。

他的眼神里透着诧异,诧异过后多出些许戏谑之意,章纠白忽有所感,视线擦过他的肩侧落在周府的马车外。

近处站立着几个人,当先的美人身上着华裳头顶戴珠冠,柔如水的目光在掠过周荃珝的肩背后微微一颤,唇边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美人好像发现了她。

似是好奇,美人脚步往前迈了一步,也不知是由于贵女的矜持还是别的什么缘由,仅迈了一步就停住了。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下氛围异常,几乎是下意识的,章纠白以极快的速度跳下马车,又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对着周荃珝福了福。

“公子,车厢已打扫干净,公子可以上马车了。”她低眉敛目,学着水苋的姿态道。

她想起来吕棘说的话,吕棘说周荃珝今日出城是为了赴汝阳县主之约。

既是赴佳人之约,佳人眼下又在面前不远处看着,面对这么一个俏丽的美人儿,但凡懂点风情的都不会让对方难堪和多疑。

一声带着提醒意味的轻咳过后,她对周荃珝使了使眼色,示意周荃珝接着自己的话往下接。

可周荃珝嘴一张,却只是说了句:“上来,回府。”

“唉?”章纠白急了。

她借着往身边走来的寇姜的遮挡轻声提醒:“这个时候你好歹装一装啊,免得让人误会。”

“装什么?又误会什么?”

周荃珝依旧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人,见章纠白瞪着自己不说话,竟对她伸出了手:“你上马车莫非还需要借力不成?”

“章姑娘。”寇姜站在一边小声劝道,“姑娘还是快上马车吧,时辰已不早,咱们要启程回府了。”

她当然知道要回府了,她也想上马车来着,可不远处不是有几个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后背么!

从寇姜的脸看到周荃珝的脸,见两人都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章纠白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杞人忧天的傻子。

“是需要借力来着。”

她有些来气,当下也不管不顾起来,拉着递到面前的手轻轻一纵就上了马车。在车厢小凳上坐稳时,她忍不住横了周荃珝一眼。

“真是不解风情。”她道。

周荃珝耳尖,听见了。章纠白也知道他听见了,却没露出任何心虚的反应,而是将下巴一抬,没好气道:“难道不是?”

周荃珝倚在小榻上,透过车窗对寇姜说了句“走吧”,而后才正色问:“小师姐以为,我与汝阳县主是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啊。”这还用说。

早年在昭勤宫做皇子伴读那些年,汝阳县主于炜彤也常出入宫城,两人常能在宫中见面,也曾一起和皇子们玩闹,这不是青梅竹马是什么?

“的确也算,”周荃珝点点头,“那小师姐觉得,青梅竹马与风情是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与风情是什么关系?这问题,章纠白倒是没仔细想过。

见面前之人垂头开始思索起来,周荃珝手一抬,将刚从枕下抽出来的书册往章纠白的头顶轻轻一拍。

“你做什么!”章纠白一脸错愕地捂着头控诉,“你让我再想一想,我准能想出来。”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周荃珝倏地笑了,笑了几声之后咳嗽起来,咳得脸都有些红。

“别想了。两者之间本就没什么关系。”

周荃珝垂眼往小榻的角落退了退:“虽可算作青梅竹马,但毕竟只做了半途,我与汝阳县主之间本没有风月,又谈何风情。”

说完,他便靠着车厢翻开了手中的书册。

“可我听说,”章纠白收回手,盯着周荃珝的脸色打量,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昔年你与汝阳县主的感情十分要好,我还听说当初她离京时你非常不舍得,亲自去到豫中伯府给她送过琴谱和香囊。”

她说:“我以为,虽只做了半途青梅竹马,但你们的关系也应该比一般人好些。”

“所以呢,只因幼时与她关系尚可,如今也要处处给她留情面?”

周荃珝将手中书册反扣在膝上,静静地望着她:“小师姐可知,今日汝阳县主约我来此是为的什么?”

幼时关系不错,多年未见的两人再次相约,章纠白第一反应就是为了叙旧,可被周荃珝一问,又有些不确定。

将种种猜测理了一理,章纠白顺着问题问:“为的什么?”

“自然是为了豫中伯府。”周荃珝说道,“昔年的豫中伯因直言直语在朝中惹了不少人的针对,本就是为避开都城中的诸多风险才离开的盛京城。”

当时有于镛撑着,豫中伯府也还算过得下去,于镛一死,豫中伯府的气数散了大半。

若能安心居于一隅不贪都城锦绣繁华,于家人一直待在汝阳未尝不好,可久立于云端的人又有几个能忍受扑面而来的尘土稀泥。

“如今于谢氏带着一双儿女重回盛京城,心虽有所图却无人可用,唯一可倚仗的就是谢家。可谢家……”

“若谢家人真想帮衬豫中伯府,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于家的人狼狈离京躲去汝阳。”章纠白接过话,“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回,谢家人也不会出手帮衬?”

“不。”周荃珝的眼神中多出一抹冷意,“这一回谢家一定会帮,只不过,于家会因此付出些代价罢了。”

若想换得谢家的帮衬,于家必须有可以拿得出手的筹码。如今,于家最大的筹码就是汝阳县主于炜彤了。

可这和于炜彤今日约周荃珝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章纠白直愣愣地问道:“所以她找你是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一个待字闺中的县主带着属于自己的筹码来找他,还能是做什么?

周荃珝的回答不算太明白,章纠白却听懂了。

轻轻“哦”了一声之后,她沉默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边上的横塘剑良久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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