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公馆坐落在京城阳景区，与内城东区接壤，灯火通明的CBD旁边是大片的人造绿地，在寸土寸金的三环内拥有各色景观，五座超高层住宅楼立柱般竖在景观中心，各种格调不一的消遣之地环绕着星河公馆的外围。

居于此，既可背枕紫禁城古建筑的恢弘美景，也可瞬间畅享现代化城市的繁华万象。闹中取静，配套成熟，交通便利，顶级豪宅真正的3公里宜居生活圈，唯一不方便的可能就是早晚高峰的时候路上会堵成沙丁鱼罐头。

就像现在一样。

明明距离星河公馆只有不到四公里，但是整条长安街却堵得水泄不通，挪出去几米就要踩停十几分钟，车尾灯红了一大片，司机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安静到落针可闻得车厢内，舒灿摩挲着方向盘，时不时通过后视镜偷瞄正在垂眸看平板的裴晏许。

他很认真，似乎在看什么报表，依稀能看到红红绿绿的各种折线图，修长的手指点在屏幕上灵活翻页，每翻一页眉头就要深蹙一分。

舒灿一直在观察，企图找个刷脸的好时机，当她看到裴晏许终于放下平板，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时，就见他又拿起了手机拨了出去。

“江市那个项目我亲自去，你留京跟进RE-16，让法务拟好拆除执行令，再给对方两周时间，如果不能如期补齐欠款，就直接发函。”

“明天上午9：30准时召开江市度假村预算审核高层决策会，通知宝杉的人参加。”

裴晏许一边翻着PPT，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迅速捕捉到其中的细节问题，一边让电话那头的助理记录，安排修改。

车窗外的城市光影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上掠过，映出了几分沉静与专注。他微微蹙眉，语气平静又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24页的市场数据重点不够突出，第40页的财务报表加上宝杉的投资重新测算，在运营规划里添上可持续性发展计划，从多角度出发分析度假村后期的发展动向以及可以合作的品牌，新的项目书明早8：00前给我。”

舒灿默默的把滚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一口气吞的她差点打嗝。垂眸瞄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刚刚裴晏许说明天九点半开会，她不由自主的在心里为即将熬夜改报告的打工人点根蜡。

又确定了几个细节裴晏许才把电话挂了，他放下手机静默不语，目光有点发散，不知怎得就飘到了驾驶座上。

舒灿听后面彻底没声音了，瞥了眼后视镜，发现裴晏许正神色不明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登时脊柱似打了钢钉，一下子拉的笔直，她眼观鼻鼻观心，装模作样的观察路况。

车厢里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舒灿感觉裴晏许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的印在背后，如一把无形的刀，在她脸侧轻轻划过，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划开她所有自以为是的伪装。

舒灿几不可闻的咽了口口水，方向盘明明自带加热功能，此刻她却觉得手心微微发冷。

她心里紧张极了！

与其等待虚无缥缈的机会，不如直接出击掌握主动权。

舒灿慢慢吐出憋着的一口气，勾唇微笑看向后视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道：“晏许哥是在看我吗？”

话音刚落，车内的空气彷佛有一瞬的凝滞。后视镜里，裴晏许审视淡漠的目光依旧沉静如水。他没有立刻回答，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精致低调的银色袖扣，带着某种无声的压迫。

“你觉得呢？”裴晏许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彷佛早已洞穿了她的心思。

舒灿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裴晏许当然不是那种轻易可以撩拨的男人。她轻轻咬了咬内唇，故作轻松的笑了下，语调俏皮的反问：“我看到好几次了，晏许哥是想否认吗？”

裴晏许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的姿势更放松的埋进座椅里，目光依旧锁住舒灿的侧颜，淡淡道：“司机应该注意力集中，小心走错路。”

他似乎话里有话，舒灿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继续保持镇定道：“晏许哥开玩笑了，长安街笔直的大路一条，怎么会走错？”

裴晏许没有接话，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缓缓掠过，光影交错间，舒灿的脸在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扑簌翅膀，脆弱却又倔强。

裴晏许目光微微一滞，过了片刻提醒道：“变道，前面右转。”

眼看近在咫尺的红绿灯，舒灿一点不慌的打开变道灯，别了一辆车压着虚线的尾巴变了道。

后车差点被蹭到，司机骂骂咧咧的打开车窗，看到前方右转绿灯变红前车跑不掉了正准备高能输出一下，就见对方的车窗也降下来了，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双手合十，表情楚楚可怜的对他拜了拜。

“……”

司机缩回头，默默地升上了车窗。虽然还没有消气，但是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了，好歹没真蹭到，只好把一口怨气愤愤地叹了出去。

身后，裴晏许默默收回探究的目光，声音低沉而缓慢，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讽：“直道的终点也未必是正确的方向。”

舒灿抿紧嘴唇，没有接他的话，踩着油门的脚却暗暗使劲儿加快了速度。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星河公馆门口的泊车区上，舒灿松掉了安全带瞥了眼正小跑过来的保安，终于转头正视着裴晏许道：“这路正不正，也要走过才知道，起码现在裴总您准确无误的到家了。”

不等裴晏许说话，舒灿快速下车拍上车门，把一切有可能出现的讽刺都隔绝在里面。她知道车里裴晏许在看着她，但是她目不斜视的去后备箱拿出了自己的折叠车，骑上后头也不回的开走了。

身后保安弯腰在车窗边跟裴晏许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进了驾驶座把车开进了小区。

躲在绿化后面的舒灿透过影影绰绰的枝桠看不到车尾灯后才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她适当的表现出气节有没有踩雷，舒灿抬起手，亮屏的手机里赫然播放着之前大火的灰姑娘与霸道总裁的都市豪门恩怨大戏《百亿不幸》，里面正播放着小白花女主高风亮节，霸总男主刮目相看，逐渐产生兴趣。

舒灿陷入沉思，深刻反省自己企图从偶像剧里学习勾引现实向霸总的荒谬。

她退出了视频软件，又回到了超信界面，正要给阮斯水报个平安，向下滑了两下就看到了那个只互动过一次表情包的聊天框，眼神暗了暗。

舒灿犹豫瞬息还是点了进去，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姐姐，伤好了么，方便见个面不？】

配了卖萌的表情包。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知道过得好就行，一点都不想再打扰对方的人生，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舒灿知道自己身边不会再有比这个人更了解裴晏许的人了，她不能放弃这个突破口，只能以陌生人的身份和她建立新的联系，就让过去的一切都留在过去吧。

她呼出了一口热气，抬眸看向一片漆黑的夜空，脑中浮现的画面如同有人手指轻点水面似的，模糊的荡开。

叶片尚且青葱的老银杏树。

黄梅天难得一见的阳光在晃动。

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艰难爬树的少年。

以及……坐在树枝上笑的没心没肺的小女孩。

原来，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裴晏许了。

命运真是奇妙，在她家破人亡时，上天也曾把裴晏许送到她身边。

裴晏许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主卧的门缝里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他也没有开灯，脱下外套挂好后径直朝主卧走去。

推开房门果然看见姜然躺在床上看报告，只开了床头的夜灯，灯下的美人如丝绸般的长发散落床沿，垂在木质地板上一路蜿蜒。

她纤长的手指间夹着几页纸，纸页随着她的翻动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工作时的凌厉气场此刻被夜灯柔化，全身的线条都松懈了，怎么舒服怎么来，显露出外人无从得见的温柔模样。

裴晏许走过去抽走她手上的报告放在了床头柜上，声音低沉似掺杂了几分无奈：“姜然，我不想再半夜起来给你贴膏药。”

“你回来啦。”姜然歪仰着头看他，伸手拍了拍床，示意他坐过来，“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裴晏许拽松了领带，没有动，开口问道：“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姜然支起身子，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极具性张力的一幕，全盘接收未婚夫无意识散发出来的男性荷尔蒙。

然后直接开口道：“悄悄的借钱，一千三百万。”

裴晏许一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而后摘下眼镜压在报告上，边走向衣帽间边开口问道：“走境外账户？”声音依旧平稳。

姜然点点头：“得走完全独立的通道。”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裴晏许站在衣帽间的阴影里思索片刻，转身走过一排定制西装，在倒数第三件深灰色双排扣前停留。他蜷起食指伸过衣服在胡桃木背板上轻叩三声——第一声极快，第二声略重，第三声微顿。随着几不可闻的机械轻响，柜板像被施了魔法般无声滑开，露出嵌在混凝土墙体中的黑色保险柜。

裴晏许伸手抚过柜身侧面边缘的某处暗纹，黑暗中亮起一道幽蓝的微光，扫描过他五指内侧独有的静脉纹路。保险柜‘滴——’的一声打开后，他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信用卡大小的黑色烫金硬卡抛给了姜然：“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就是去年用你生日开的那张。”

“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起到作用了。”姜然拿起床上的卡片夹在指尖翻花绳似的翻转，只觉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

裴晏许关上保险柜，道：“就用你在MCN子公司那30%干股做通道。明天我让华晟旗下的娱乐公司以行业最高估值收购飞达的虚拟偶像。”

姜然疑虑：“这样就查不到了？”

“当然查得到，但不重要。”裴晏许拿上自己的睡衣往浴室走，“走境外IP授权费，先由新加坡壳公司买你团队两个虚拟偶像的三年肖像权，名义是品牌价值摊销，不进营收账，再转授权给国内子公司，最终这笔钱会拆成数笔名目不同的版权费，进入那个瑞士账户，痕迹会扫的干干净净。”

“老旧的思想赶不上虚拟经济的发展。”姜然笑起来，一时嘴快不妨头，“这招够毒。”

裴晏许脚步滞了一瞬，不置可否：“我会安排惊春着手去办，最快3天就能到账，不过这笔钱只要进入飞达传媒的审计范围……”

“我知道。”姜然跳下床抱住了裴晏许，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道：“这是未婚夫给的零花钱。”

裴晏许静静的看着她，声音依旧平稳：“零花钱也是要签借款协议的，抵押物就用你上次在佳士得拍回来的那颗粉钻，年化2%，还款期随你定，名目就写「情感往来款项」，明天我让法务拟好。”

“这个利息，裴董是要做慈善么。”姜然突然拽住他的领带向下拉：“这种名目的借款协议也敢让法务拟？”

“具体信息我会亲自写。”裴晏许就势俯身，两人此刻距离极尽，稍一靠前就会亲吻到对方，“所以姜叔永远查不到。”明明是暧昧丛生的气氛，两人却都满目清明。

姜然身体一僵，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裴晏许说过她这么大费周章的是为了防谁。

电光火石间，姜然想到了裴晏许这么安排的另一个关窍，她瞳孔微缩，意识到明天姜翀也会收到虚拟偶像收购方案的邮件。她抬眼，直直的看着裴晏许。

“第一个教训。”裴晏许松开领带走向浴室，任由那根质感极好领带捏在姜然手里晃来晃去，“想要瞒天过海，就得先准备好替罪羊。”

在裴晏许关门前，姜然忍不住开口问他：“裴董这么公事公办，就不问问我费尽心思的背着姜翀总弄来的这笔钱要干什么嘛？”她不愿意喊那人爸爸。

裴晏许转头看去，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然后就没有任何停留地拉上了门。

最严谨的金融条款里，藏着他最柔软的纵容，但纵容并不等于爱。姜然知道，他这么说也不是因为信任，只是裴晏许久居高位自然而然养成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得到的性格里的一点自负。

裴晏许在她这里是合格的模范伴侣，是能互相扶持、互相利用的最佳伙伴，就是很难做真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