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零七分,锦书澈的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睛。床头电子钟的幽蓝数字像毒蛇吐信,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电流声。他习惯性地蜷缩起身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凸起的疤痕,那些被柏崇屿用创可贴小心翼翼覆盖的旧伤,此刻正隔着绷带发出灼热的痒意。
浴室镜面蒙着薄雾,他伸手擦出一块清晰的区域,看见自己眼下浓重的青黑,以及刘海缝隙里若隐若现的结痂。昨夜真心话大冒险的片段突然闪回,柏崇屿眼底燃烧的偏执、概率计算器投射的永恒拓扑,都像荒诞的梦境。他扯了扯嘴角,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美好的东西果然都是转瞬即逝的幻觉。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锦书澈走向书桌第三个抽屉。金属锁扣发出熟悉的咔嗒声,当他拉开夹层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原本整齐排列的美工刀不翼而飞,只留下空荡荡的绒布衬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猛地扑向床底的铁盒、衣柜的暗袋,翻找时碰倒的相框摔在地上,玻璃裂痕横亘在母亲温柔的笑容上。
“不可能...”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所有藏匿点都被清空,就连墙缝里那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片也消失不见。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睡衣,锦书澈突然想起江屿昂曾说“被收了还会去买”,而此刻他连出门的力气都没有——那些被抑郁症和双向情感障碍抽走的生命力,正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漩涡。
颤抖的手指突然触到睡衣内袋,他摸到一个硬物的轮廓。这是他最后的防线——藏在内衣商标夹层里的迷你折叠刀,薄如蝉翼的刀刃是三个月前在文具店偷藏的。当冰凉的金属贴紧手腕皮肤时,锦书澈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流淌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克莱因瓶的形状。锦书澈浑身僵硬地转头,看见柏崇屿的身影正攀在窗台上,概率计算器的蓝光在他背后勾勒出虚幻的拓扑结构。少年的白衬衫被夜风吹得鼓起,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显然是匆忙赶来。
“别过来。”锦书澈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刀刃已经刺破表皮,“你怎么知道...”“热能监测器显示你有异常移动。”柏崇屿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却难掩眼底的血丝,“但我更了解你——你总会给自己留最后一条退路。”
概率计算器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是锦书澈房间的3D建模图。每一个刀具藏匿点都被标注成红色警示,唯有内衣夹层的位置,标着一行小字:【最终情感锚点,谨慎处理】。锦书澈感觉喉咙发紧,刀片从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柏崇屿缓缓走近,监测器的光束温柔地包裹住他颤抖的身体。“你看,”少年蹲下身,捡起刀片收进口袋,“所有的自毁程式,都能被重新编写。”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未愈合的克莱因瓶纹身,“我用疼痛证明你的存在,而你...”指尖轻轻抚过锦书澈腕间的伤口,“值得用爱来治愈。”
锦书澈突然崩溃大哭,像十二岁那年守在母亲坟前那样,哭得浑身抽搐。柏崇屿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概率计算器播放出定制的白噪音——是小克莱因的呼噜声、江屿昂的笑声、还有瑾珩川培育植物时的喃喃自语。窗外,瑾珩川的“情绪感应草”正释放出温柔的香气,将黑暗渐渐驱散。
“他们都在等你。”柏崇屿的嘴唇贴在他发顶,“江屿昂把小克莱因的爪子染成了克莱因蓝,说要给你跳招财舞;顾昀整理了你母亲的藏书,发现她写过‘我的小澈眼里藏着银河’;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哽咽,“我重新编写了概率计算器的核心算法,现在它只会计算一件事——如何让你幸福的可能性,趋向于无穷大。”
锦书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柏崇屿镜片后坚定的目光,突然想起真心话大冒险那晚,那些在克莱因瓶迷宫里闪烁的自己。或许正如柏崇屿所说,有些命题需要用生命去验证,而此刻,他第一次想要成为这场验证里,那个被永恒选择的答案。
晨光悄然爬上窗台时,锦书澈靠在柏崇屿肩头沉沉睡去。少年轻轻抱起他,走向卧室的脚步惊动了床头的概率计算器。设备自动投射出最新监测数据,代表希望的绿色曲线正在冲破所有历史阈值,而在曲线尽头,一个崭新的拓扑图形正在成型——那是用爱与信任编织的,永不闭合的生命之环。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柏油路上,锦书澈背着书包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校服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表面上,他神色平静,仿佛昨夜崩溃的泪水从未存在过,但攥紧书包带的手指已经泛白,暴露出内心的不安与倔强。
柏崇屿走在他身旁,概率计算器安静地躺在口袋里,偶尔发出轻微的嗡鸣,监测着他的情绪波动。少年不时侧头看向他,镜片后的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小心翼翼。锦书澈察觉到这份注视,却故意将视线投向远处,不愿与他对视。
“早餐想吃什么?”柏崇屿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几分讨好。
锦书澈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不用。”胃部传来的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已经多久没好好吃饭了,但他毫不在意。在他看来,饥饿带来的痛感,不过是众多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方式之一,和刀片划开皮肤的感觉并无不同。
路过便利店时,锦书澈脚步一顿。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文具区,色彩鲜艳的美工刀整齐排列,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的呼吸一滞,脑海中瞬间闪过昨夜遍寻不着刀片的慌乱,心底的不安与渴望翻涌而上。
“以为收了我就没招了吗,直接再去买几个不就得了。”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住他的思绪。那些被收走的刀片,不仅是他自我伤害的工具,更是他在绝望中唯一能掌控的“救赎”。每一道伤口,都是他对抗虚无世界的无声呐喊,是他确认自己存在的方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绷带,那里的皮肤仍残留着微微的刺痛感。柏崇屿温柔的触碰、安慰的话语,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不相信这份温暖能持续多久,更不愿承认自己正在依赖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
“我去买瓶水。”锦书澈丢下一句话,不等柏崇屿回应,便快步走进便利店。货架间的冷气扑面而来,他刻意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地浏览商品,余光却始终锁定在文具区。心跳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仿佛要冲破胸腔。
终于,他走到美工刀货架前,眼神迅速扫过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后,伸手取下两把最锋利的款式。塑料包装被捏得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将刀片塞进书包最深处的夹层,动作熟练而隐秘。
走出便利店时,锦书澈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书包里的刀片仿佛是他的护身符,让他重新找回了熟悉的安全感。尽管他知道柏崇屿的概率计算器可能已经监测到他的异常举动,但此刻的他顾不了那么多。
“怎么这么久?”柏崇屿递来一盒温热的牛奶,眼神中带着探寻。
锦书澈接过牛奶,却没有打开,只是随意地塞进书包,与新买的刀片放在一起。“没什么。”他继续向前走去,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柏崇屿的影子重叠又分离,仿佛隐喻着两人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
在他内心深处,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激烈进行。一方面,他渴望被拯救,贪恋着柏崇屿和朋友们带来的温暖;另一方面,自我毁灭的惯性如潮水般难以抗拒,那些根深蒂固的悲观想法不断拉扯着他,让他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反复挣扎。而新买的刀片,既是他对命运的反抗,也是他在黑暗中最后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