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玳玳怔住了!
自从确诊以来,昭笙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乐观模样。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崩溃成这样。
“哎呀,我就随口一说嘛。”简玳玳强撑着笑起来,伸手去擦昭笙的眼泪,“你看你,妆都哭花了,丑死了。”
昭笙抓住简玳玳手腕,凸起的骨头硌得她心口发疼。
“你答应过我的......”昭笙低头,额头抵着她们交握的手,“你说过,我们要一起举办婚礼,一起生孩子。”
“你还说,如果我们生的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要他们定娃娃亲,如果是两个男孩就做最好的兄弟,两个女孩的话,还像我们一起,是最好的姐妹。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简玳玳笑容僵在脸上。
一阵剧烈的恶心突然袭来,她猛地推开昭笙,身体前倾干呕起来。
“垃圾桶!”她艰难挤出几个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昭笙手忙脚乱四下张望,发现垃圾桶在床的另一侧。
来不及了!
她毫不犹豫扯开自己白T恤下摆,双手撑开接在简玳玳面前。
“呕——”混杂着药味的呕吐物落在昭笙撑起的衣服里,有几滴溅到了她手腕,还带着体温。
昭笙紧张的看着,直到简玳玳吐完最后一波酸水。
“对不起......”简玳玳虚弱地靠回枕头上,看着昭笙胸前的一片狼藉,眼圈泛红,“可惜了,新衣服。”
“等你好了陪我买新的。”昭笙扯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按下护士铃,“我不要对的,只要最贵的!”
简玳玳虚弱一笑,“好,给你买最贵的!”
护士很快赶来,熟练地给简玳玳打了止吐针,又帮昭笙清理了伤口。
等病房重新恢复安静,窗外的阳光已经移到了墙角。
简玳玳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稳。
昭笙坐在床边,看着药水一滴一滴落进输液管,突然开口,“玳玳,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么?”
简玳玳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记得?因为一个男人呗!”
简玳玳睁开眼,目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
昭笙的手指纤细白皙,而自己的手背因为频繁输液已经青紫一片,血管像扭曲的蚯蚓趴在皮肤下。
“笙宝。”她突然说,“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昭笙警惕地看着她,“除了刚才那些丧气话,别的都行。”
“抓住裴郁。”简玳玳直视昭笙的眼睛,“那家伙等了你这么多年,傻子都看得出来。”
昭笙耳根一热,下意识要反驳,却被简玳玳打断。
“听我说完。”简玳玳艰难地撑起身子,“人生太短了,短到可能来不及说再见。你和裴郁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我没有......”
“你有!”简玳玳叹了口气,“你总觉得自己不配被爱,觉得靠近你的人都会倒霉。可是昭笙,爱从来不是等价交换,它不需要你足够好才配拥有。”
昭笙的眼泪又涌出来,这次她没有擦,“可是我怕......”
“傻瓜。”简玳玳用拇指抹去她的泪水,“你不是梁欣兰,裴郁更不是昭世雄。你不能因为见过黑暗,就拒绝所有的光。”
昭笙正想说话,出去买东西的简母回来了。她连忙擦掉眼泪,打了声招呼,起身去卫生间清理衣服上残留的污渍。
冷水冲在手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胸前还沾着呕吐物的痕迹。
玳玳已经这样了,还在时刻担心她的幸福。
回到病房时,简玳玳已经睡着了。昭笙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简玳玳含糊地叫了她一声。
“嗯?”赶紧凑过去。
简玳玳半梦半醒间嘟囔着,“记得好好吃饭......你又瘦了......”
昭笙的眼泪差点再次决堤。
她俯身轻轻摸了摸简玳玳光溜溜的头,“知道了,我的管家婆。”
走出医院,刺眼的阳光不由分说砸了过来。
昭笙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裴郁发了条短信:“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
初冬的江城,空气里透着股刺骨凉意。加上这两天阴雨天,天气越发阴冷。
昭笙把半张脸埋进围巾,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裴郁。
浓眉挺括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分明,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经常去那家店?”昭笙拿着裴郁从他们高中附近一家店买来的红豆羹轻声问。
“不常去。”裴郁的声音混在风里,“但你喜欢。”
五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炭,砸进了昭笙心里。
她突然想起高中时,有次她随口提了句那家的红豆羹好喝,裴郁第二天一早就骑着摩托车穿越大半个城市给她买了一杯,送到时羹还是热的。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昭笙小声说。
裴郁没回答,侧脸看向她的手,“捂着,暖和。”
红豆羹的温度透过包装盒传到掌心,昭笙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暖和了些。
夜市街依旧热闹,尽管天气转冷,但各种小吃摊前还是围满了人。裴郁带着昭笙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两个人坐了下来。
“还热着。”他打开盖子,热气立刻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加了桂花,是你喜欢的。”
昭笙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碰到了裴郁的手。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烫了一下,热度迅速蔓延到全身。
她低头喝了一口,甜而不腻的红豆羹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好喝。”她轻声说。
裴郁看着她,嘴角微扬,“喜欢就好。”
两人突然陷入沉默。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独处,但今晚的空气里似乎漂浮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昭笙的心跳得厉害。
“你......想聊什么?”裴郁率先打破沉默。
昭笙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握住杯子。红豆羹的热度已经不那么烫了,正好适合入口的温度。
“我想跟你说......六年前的事。”她声音很轻,“关于我为什么突然提分手。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裴郁漆黑瞳仁,微不可察僵了一下。他目光落在女孩脸上,有些灼人。
“那时候......我抑郁症发作得很厉害。”昭笙盯着杯子里浮动的红豆,“叶医生建议我住院治疗,但我拒绝了。我怕......怕你知道了会担心,会觉得我是个负担。”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还有......还有......”
一滴泪掉进红豆羹里,激起微小涟漪。
“还有什么?”裴郁深邃眼底盛满了心疼。
他知道昭笙真正要说的话,不止是这些,况且这也不是他们导致他们分手的原因。
“还有......”昭笙深吸一口气,手指摩挲着红豆羹杯壁,“六年前,你妈妈来找过我。”
裴郁身体一僵。他放下手中的杯子,金属杯底与塑料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时候,她说了什么?”他声音低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我提分手的前一天。”昭笙抬起头,直视裴郁的眼睛,“她说......”
“阿郁,笙笙!”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昭笙背脊瞬间绷直。
她缓慢转头,看见李英站在几步之外,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黑色羊绒大衣,手里拎着爱马仕的包。
即使是在夜市的烟火气中,她依然像个误入贫民窟的贵妇,与周围格格不入。
“妈?”裴郁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李英的目光在昭笙和裴郁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两人几乎相触的手上。
她嘴角扯出一个完美微笑,眼角细纹却纹丝不动。
“我约了朋友在附近吃饭,远远看着像你们,就过来打个招呼。”她视线锁定昭笙,“好久不见啊,笙笙!”
“李阿姨。”昭笙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比她想象的要平稳。
李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声音却依旧温柔,“阿姨还以为你和阿郁早就没联系了呢,既然在联系,怎么不到家里玩儿?”
昭笙胃部一阵绞痛。姜还是老的辣,李英竟然可以演的这么好。可她必须强撑着,才能不露出破绽。
就像六年前的那个下午,咖啡店里弥漫着焦糖玛奇朵的甜香。李英坐在靠窗的位置,优雅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笙笙,知道我为什么特意把你喊出来吗?”
那个时候的昭笙,瘦小,单薄。看起来胆小又懦弱。她摇摇头。
李英从容不迫的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昭笙面前,“看看这个。”说话时,声音还带着温柔的笑。
昭笙抬眼看去,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照片上赫然出现一对亲密相拥的男女。
女人是她母亲梁欣兰,男人则是裴郁的父亲!
昭笙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阿郁不知道这些事。”李英啜了一口咖啡,“我也不希望他知道。他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如果听说你因为他父亲的事而......”
“我明白。”昭笙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我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