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质平台终于刺破黑暗,显露在众人视野中。
最后几级台阶,唐寻醉的动作明显带着溺水初愈的滞涩——一场游戏的时间不足以让一个溺水的人彻底恢复,一般情况下需要几天。
他扶着湿冷的石壁,长腿跨下时甚至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坐在7号石椅上。
胸膛仍在微微起伏,带着不自然的急促,唇色也残留着溺水后的淡紫。
他闭眼仰头,喉结滚动,吞咽着空气。
陈倚夜则保持着刻意的平稳,踱到6号位坐下,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椅面粗粝的纹路,目光扫过幸存者。
当视线触及角落那个沉默的妇人时,他全身的血液骤然冻结!
「她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着她的颅骨在眼前炸裂!脑浆混着血溅在墙上!」
惊骇如冰锥刺穿脊柱。
大脑皮层疯狂闪烁死亡回放:飞溅的组织、瞬间塌陷的头颅、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铁锈甜腥……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
而此刻,那妇人正完好无损地坐着,浑浊的眼珠木然转动,甚至对他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她干燥的衣角与周围人湿漉漉的状态形成刺眼对比。
「能力……只能是能力!」思维引擎在千分之一秒内轰鸣运转,目光下意识掠过旁边还在平复呼吸的唐寻醉,「复活?幻象?时间回溯?」这结论让他喉头发紧,「如此逆天的力量……那我的……」
一丝隐秘的、对力量的渴望,压过了惊骇。
身侧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唐寻醉显然也发现了异常,他勉强止住咳,身体微微前倾,苍白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此刻极其锐利,审视的目光像手术刀般刮过妇人每一寸皮肤,眉头拧出折痕。
【叮咚~全员到齐!】电子音炸响的瞬间,陈倚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本轮游戏:真心话大冒险!经典永流传~】
【规则很简单:选真心话,二选一作答;选大冒险,二选一执行。拒绝=死亡。】
【最终奖金600临观币——记住,这是你们爬出地狱的唯一通行证!】
【现在——游戏开始!】
电子音落下的刹那,陈倚夜敏锐地捕捉到空气的变质。
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蔓延,贪婪的视线如毒蛇般在玩家间游走。
六百枚临观币的幻影下,杀机暗涌。
尤其几个身体完好、眼神闪烁的男人,目光数次扫过明显虚弱的唐寻醉和角落里诡异的妇人,意图不言而喻。
“各位,”陈倚夜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薄刃劈开凝滞的空气,“想着怎么分钱吗?”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棱,一个个碾过那些心怀鬼胎的脸,尤其在扫过唐寻醉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提醒一句:谁敢用同伴的血铺路——”
他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我就用他的骨头,给所有人钉一副棺材。”
死寂如浓墨般吞没平台。
19号玩家满脸鲜血的画面与陈倚夜此刻冰冷的宣告重叠。
一个年轻男人喉结剧烈滚动,嘶声道:
“你的意思是……必须全员通关?否则……否则就同归于尽?!”
“真聪明。”陈倚夜靠回冰冷的石椅,指尖轻叩扶手。
那规律的“笃、笃”声,成了悬在每个人颈动脉上的铡刀落下的倒计时。
贪婪的火苗被死亡的冰水彻底浇熄。
游戏在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推进。
【游戏开始!】机械音兴奋的声音响起。
【从1号玩家开始!挑战类型:真心话!】
【问题1:你觉得最容易背叛的人是场上的哪一位?问题2:你最希望哪个玩家去死?】
此时的1号是个年轻男性,目光在几个参与者身上飞快扫过,最终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说道:“问题1,4号。”
「这个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的确看着最好得罪。」陈倚夜默默赞同,「而且实在太奇怪了。」
【2号玩家!挑战类型:大冒险!】
电子音再次响起:【挑战1:杀死一个玩家,挑战2:用刀扎一下自己。】
随着电子音话音落下,2号的手上多出了一把刀。
2号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他看向陈倚夜,似乎盘算着什么。
陈倚夜平静回望,一双略微下垂且含情的秋波眼凝着他。
这本该是温和的眼型,此刻眼底却只有一片冰冷,极其犀利,仿佛在无声地说:“你可以试试。”
“我选……挑战2。”2号最终退缩,用小刀扎了一下自己。
任务一个接一个地进行着,真心话的问题大多都是挑拨离间,大冒险的指令也次次见点血。
而“杀人”挑战更是保留项目,但在陈倚夜的“督促”下,没人选过。
就在这种近乎“和谐”的氛围中,电子音跳过那个沉默的妇人,念到了莉莉的编号:5号。
陈倚夜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抬眼望去,余光却留意着唐寻醉——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湿发贴在额角,呼吸似乎平稳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
【问题1:你最爱与最恨之人的名字,问题2:你的信仰】
“我选问题一。”莉莉交握的指尖微微发白,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个人……代号‘尧’。”
她望向虚空,蓝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波涛,“我爱ta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恨ta……把我变成棋盘上任其摆布的卒子。”
她的目光掠过陈倚夜,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通过。】
机械音转向陈倚夜:
【6号·大冒险】
【挑战1:杀死一名玩家,挑战2:与任意玩家接吻30秒】
石厅内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和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陈·6号玩家·倚夜:“……”
他面色不变,心底却掀起惊涛——这选项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羞辱。
要么染血,亲手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要么……交出从未有人触碰过的、属于“陈倚夜”而非“姐姐附属人格”的禁地。
他的初吻,甚至还未曾设想过该在何时、何地、与何人。
“挑战二。”他起身时,石椅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在死寂中如同某种决绝的号角。
他的视线毫无悬念地直刺7号位的唐寻醉。
“唐先生,”陈倚夜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只有他自己知道喉咙深处那点异常的干涩,“配合一下?”
他省略了所有修饰词,直指核心。
唐寻醉撩起眼皮。
昏暗光线下,他眼中翻涌的不是抗拒或惊讶,而是某种深潭般的、近乎兴奋的玩味,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溺水初愈的慵懒疲惫。
“行啊。”他轻笑起身,动作带着猎豹般的慵懒张力,但站直时,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被他迅速稳住。
两人距离瞬间归零。
陈倚夜能看清唐寻醉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硝烟与雪松混杂的冷冽气息——这比人工呼吸时浓烈百倍,极具侵略性,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溺水者特有的、微凉的虚弱感。
唐寻醉缓缓站定,微微歪头看着陈倚夜,眼神坦荡得近乎放肆。
他比陈倚夜略高一点点——也有可能是鞋跟的问题,此刻微微垂着眼帘,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陈倚夜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探究的温度。
这让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指尖也微微有些发凉——一种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名为“不自在”的情绪在悄然滋生。
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将这些细微的生理反应牢牢锁死在皮肤之下,表情管理堪称完美,依旧是那副冷淡自持的模样。
“需要我主动?”唐寻醉忽然压低嗓音,带着点气力不足的沙哑,气流拂过陈倚夜耳廓。
那带着笑意的气音,像羽毛搔刮过最敏感的神经末梢,与一小时前他气若游丝喊“救我”的声音诡异地重叠。
陈倚夜下颌线骤然绷紧,像拉满的弓弦。
未及反应,微凉且带着溺水后特有湿冷感的手指已捧住他的脸颊——力道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却又蕴含着不容挣脱的掌控感!
温热的唇压了下来。
那温度,竟比陈倚夜预想中要高——是生命在顽强复苏的热度。
轰——!
所有感官在瞬间炸成碎片。
不同于急救时机械的、冰冷的触碰,此刻的触感鲜活而灼烫:唐寻醉的唇柔软却极具存在感,带着某种研磨般的细微压力,甚至能感受到他唇上因干渴缺水而起的细微纹路。
陈倚夜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微凉鼻尖蹭过自己脸颊的触感,以及随呼吸渗入齿关的、清冽又危险的硝烟气息,其中还混杂着一丝未散尽的、溺水特有的水腥味。
【30……29……28……】倒计时如同丧钟在脑内轰鸣。
陈倚夜死死闭眼,指甲深陷掌心,试图用痛觉筑墙,隔绝:
脸颊上那双手传来的、岩浆般滚烫却又带着溺水者特有微颤的体温;
唇齿间弥漫的、令人眩晕的硝烟味与劫后余生的生命气息;
以及最致命的——自己胸腔里失控的、震耳欲聋的心跳。
这心跳声几乎要盖过电子音的倒计时!
可感官的洪流冲垮了一切防御。
他清晰感觉到血液冲上耳尖的灼烧感,感觉到脊椎窜过的细微战栗。
更可怕的是,当唐寻醉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他颧骨时——那指腹带着薄茧和冰水浸泡后的微凉——一股陌生的电流猛地击穿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