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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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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近我又究竟有何意图?你是谁,听从谁的命令,周旋盘桓于霍卫刘三家到底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他不会还以为她只是平阳派来献媚之作,她说自己是汉人,却在西域长大,她的家人从未露面更从未提及。平阳自以为自己找到可堪利用的棋子,却不知自己早已入了他人棋局,反为执刃。西域臣服大汉已久,表面的平静之下藏着的是一双双发绿的眼睛,张开的獠牙。狼子野心,只不过暂时压抑。

“去岁也有这样一个西域探子来了这里,他的汉话说的很好,长得也不像胡人。他日日陪我骑马,射猎,诗赋相娱,可是我发现他是奸细。你猜猜,他如今在哪儿?”

那年他广招能人异士,由他的叔父举荐,扶风郡一个美貌少年。他能言善道,又擅骑射,颇对他的胃口,他提拔他一路升官,做了自己的亲卫,常随左右。却在一天夜里,守卫松懈,只有他和几个内侍在场之时,他持刀走向了他的床帐……

刘彻环顾起四周,继而走到了长廊的中心处。

她随着他的视线抬头向上看去,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那盏巨大的灯。

它造型奇特,由层层叠叠的赭色漆架搭建而成,呈水滴型倒悬,仿佛一滴血从心脏滴落,摇摇欲坠。

中间的灯纱极为细腻,相较于纱更为柔和,炽热的光焰透过莹白的纱罩散发出来,像初生婴儿的肌肤般。整张纱虽看上去被分隔,其实并未割断,不施羡笔,而自成好,如走马灯一般缓缓转动。

这诡异艳丽的红光随着灯影在刘彻脸上缓缓流转,深黑的瞳孔反衬出异色,穿过高耸的鼻梁直延伸向颧骨,从她的视线看去,像一道血红的伤口。

“通常这种走马灯最有趣之处就在灯纱上的画,赤黄青紫,交相融混,光影之间,画随水动,就像在看皮影戏一样。”

他神情痴醉,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忽而回过头看她,“你长于西域,没见过皮影戏吧。”

“一块上好的皮子极为难得,要从捕捉猎物这一步开始,去佘山深处猎到一头健壮的牛,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太肥的皮厚油多,松松垮垮,一划就破,太瘦的晒干后就没剩多少了,刻画的时候还容易干裂。”

他自顾自说着,她佯作聆听,余光已开始打量前后两座石门,这种石室通常不会只有一个出口,一定是通往哪里的密道,密道既为密道,除了刘彻本人,应当不会有人知道。那么只要能找到那里,就可以出去。

似乎意识到身边人的出神,刘彻轻飘飘投来一眼,她立刻凝神随他一道欣赏起那灯。

这疯子,到底要做什么?

“不肥不瘦的健壮黑牛,隔断脖子放血之后,用最好的刀,从颈部入手,将它的皮完完整整剥下来,用绳索穿孔绑在板上,然后刮掉表层的毛,杨絮似的纷纷地就落下来,全部清理干净后才得出一张完美无瑕的皮。多余的油脂可以收集起来熬熟,藏在罐中以作润皮之膏。”

他用手指了指那灯中央的白烛,“他身上油虽然好,只是少了些,眼见罐中已经见底了,得再备些制些新烛。”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与他四目相对时有些怔愣。

“那上面的灯架是他的骨头做的,趁着血最新鲜的时候混入漆液中,余温尚在,这样的漆才更牢固,即使在高温下也不会轻易融化。至于灯纱更是我最满意的一张,纯净无暇,触手生温,如玉似乳……

唯一不足就是他背上的那一颗红痣,正在中央,躲也躲不开,所以我请画师在那里画了一张罗刹浴火图。”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最中心处,她缓缓抬头,一张睁着血红眼睛的鬼面罗刹持刀踩火阵直冲而来。

她心中狠狠颤动,胃中霎时翻江倒海。

刘彻似乎很欣赏她的反应,一边体贴地扶住她手臂,使她不至于腿软跌倒。“怎么了?你身后的人没有教过你剥皮拆骨之术吗?西域细作,不应熟识此道……”

温热隔着布料从他掌心传来,她只觉冰凉刺骨,浑身汗毛竖立。

他动了杀念,事情朝着她没有想过的方向发展了,是啊,他是帝王,她知道她是为复仇而来,目标坚定,步步谋划。可刘彻不知道,儿女情长,争宠献媚?这些他不会放在眼中,她一次一次的挑衅破坏,在他看来导向了政治风云。

的确,在他看来,一个西域胡女莫名其妙出现在身边,实在可疑。

“陛下的话妾一个字都听不懂。妾怎么可能是奸细呢?妾自幼时就随父母移居西域永城,那里胡汉交界,妾的父母在那儿经营酒楼,大家都知道。妾的母亲早逝,父亲又在妾十四岁时身故,后来妾就遇见了将军,也因此急于托付终身,草草成婚。

妾是有攀附陛下贪慕荣华之意,可妾对陛下对大汉绝无陷害之想啊陛下!您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永城查探。”

“你既有攀附之心,为何朕要你入宫你却百般推辞?”

“因为…因为妾忽然觉得羞愧。”

刘彻冷笑,“哦?为何羞愧?”

“妾嫁与将军时并不知晓他身份,只以为是寻常将领,后来见到皇后与陛下,方知金殿繁华,妾心中便升了贪念,妄图更上一层,做陛下的妃子。

可陛下接近妾的那一刻,妾才恍然惊觉其实妾对将军是有感情的。将军待妾深情厚谊,体贴呵护,妾不知不觉早已对将军情根深种,妾不能做出背叛将军,损毁陛下名誉,陷亲爱于不义之事。所以妾后悔了。”

“后悔?”她说的话,他也一个字都不信。他从袖中拿出一卷长绢摔在她身上,那是她为刘据抄写的东西。

“你若后悔,这东西为何会落在我手里?你的这笔字又是从何而来?”

刘彻声音渐沉,眼中闪烁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奋的光。尽管他知道不可能,却还是隐秘地期盼着。

程娇的沉默加重了他的这种期盼,良久,她望着他道,“妾花高价从公主府一下人处中购得平康郡主的字,虽都是些废稿,但若有心模仿,拼凑起来倒也够了。”

“就这几日,便能如此精进?”她的字与她别无二致,若不是早早训练过,便是书画天才。

“其实不难,陛下的字妾亦会写。”

她说着一边跪了下来,“妾已知错了,妾不该贪图荣华富贵,辜负将军,陛下恕罪。妾以后再也不敢了,但愿与将军夫妻同心,举案齐眉。”

她在示弱,察觉到游戏的危险,想要中场退出,再不参与。刘彻没回应她,却走向了另一头的石门边。

随着一声响动,通往石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她怔愣之际,刘彻已走到她身前,将她扶起推至门内。

室内装饰一应如寻常宫室一般,几案、屏风、软塌、帘幔、香炉,刘彻似乎常来,桌上还摆着他看过的卷宗。

他在几前坐下,倒了一杯茶给她。她心头惴惴的,接过茶微微抿了一口,只沾了唇,假作微抿,便立刻掩袖擦去。

刘彻抬眼看了她一眼,程娇道,“多谢陛下,不知妾何时能回去?陛下公务繁忙,不当为了妾的事……”

“你看我这里装饰得可好?”

刘彻依旧自说自话,没接她的茬。她暗骂,却也没法像他一样,便硬着头皮接话。

“装饰沉稳而不浮华,陛下的眼光自是好的。”

“你看看可还缺什么?”

她现在一头雾水,神经高度紧绷,摸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因谨慎答道,“什么都不缺了。”

刘彻满意地笑了笑,“好,那就不添置了,在这儿住下吧。”

阿娇看向他的瞳孔一颤,满是震惊,“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刘彻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似乎在点她方才的小动作似的,她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夫人不是害怕皇后报复吗?万一你出了宫,又有人将夫人掳走加害,长卿回来是要怪罪朕的。”

阿娇似乎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冷静,她忽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刘彻,“陛下这是要关押我?我是长卿的妻子,是陛下的臣媳,陛下如此是要效仿卫宣公做下禽兽行径么?”

她怒火中烧,言辞激切,全然不顾眼前人的身份地位,只觉一腔邪火从下升起,直窜脑门。

刘彻看着眼前愠怒的女子,轻轻笑了笑,也随着她站起身来。

“你说你上次诬陷皇后之后便已后悔,可为何太子去你府上,又再度模仿先后笔迹狐媚惑主?这一点夫人还没有回答我。”

她只说了笔迹的来源,试图蒙混过关,可是她身上疑点重重,漏洞百出。若背后无人指引,此女必定有异。

为何爱慕长卿又要引起他注意?是啊,为何呢?这怎么也说不通。

阿娇沉默良久,刘彻道,“夫人不会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吧?”

你是不是长卿的妻子,朕的外甥媳妇,还有待查证。若你真是西域奸细,巧舌如簧,蛊惑人心,朕如何能放你离开?”

“那陛下要怎样?”

她咬牙,体内的燥热让她有些站不住脚,在袖中暗暗掐着手心。危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异香格外浓郁。

不对劲——她的身体不对劲……

眼前之人满面通红,就像那盛放的桃花儿一样从头红到脖颈,颈边交叉的一层纱半掩未掩,从鹅黄中透出神秘的粉。

她眼中锋芒全露,漂亮的眸子如林间的野猞猁一般。刘彻那张冷峻深沉的脸上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香炉有药,解在水中。

面对她的挑衅他忍了再忍,她却变本加厉,似要将人玩弄鼓掌之中,不过一小小卑贱胡女,竟敢一而再再而三踩着他的底线,用她作筏子,勾引挑弄,罪大恶极!

那夜他见到那字迹,痛心如捣,同时恶怒如潮,两种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满身煞气,恨不能立时捉了她来惩戒责罚。

可皇宫之中还有数百双眼睛盯着,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她便是笃定了这一点,她是他的晚辈之媳,僭越可唤他一声姨父。

如是,他眼前浮现出那女子笑吟吟,故作温婉的模样。

他浸泡在温水中,看似平静,放在桶边的手却紧紧地扣在边缘,青筋凸起。

众目睽睽他的确不能如何,可若不在明处呢,没有人看见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便可尽情释放他的愤怒,他的痛苦,她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是她触怒天子时理应预料到的。

当刘彻那双阴郁的眸子对上她视线时,她心头猛然一颤,即使是当年他捉到她行巫蛊,也从未见过这般的他。

他平日作为帝王的庄严肃穆、那点不可冒犯的神圣、理智自持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嘴角噙着笑,双臂垂然,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煞气,一步一步,如地狱恶鬼,要将她啃食殆尽……

她一面看着他,一面抄起了一只烛台,转身就跑。

刘彻躲过她掷来的东西,看着她跑进石宫深处。慢条斯理地拿过了摆在几案上的弓箭,缓步朝里面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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