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的人声声泣血地质问着他,如果没有这所谓的更改气运一说,就是十个谢家要反,沈映也能高坐庙堂、运筹布局,拼死也能和褚尧杀出一条血路。
可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沈陌诈死还朝,更不能让谢青黛和谢家知道沈陌诈死后又死在了他的手里。
否则谢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当即就会揭竿而起!
才刚平静了三年的国度,绝不能毁在他手里。
“阿尧,听话。”
沈映拼尽全力才说出这四个字,颤抖得仿佛不像他的声音。
“沈时熙!!”
褚尧终于忍不住,扯出一声嘶吼般的质问。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出兵前往塞北,却先后得知沈映要成亲和自己全家都被皇帝诛杀的消息,情绪本就崩溃。现在自己狼奔豕突赶回京都,又只看到了一位冷漠的帝王,整颗心登时跌落谷底。
“也许全天下所有人都不懂你,但我能看懂。”褚尧万念俱灰,只道:“沈时熙,你这个人我不会看错,和你在一起,我今生都不会后悔。”
沈映眼眸潸潸,心底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坚定,“小桥流水,我心所愿——阿尧。”
随着年轻帝王这句话的落下,少年将军再也没有犹豫,横刀自刎。
血染君王殿,再见无再见。
也不知为何,褚尧身死之后,尸身当即就消散在空中了,沈映至今都认为当初是悲伤过度而生出了幻觉。
谢青黛自帘中探身而出,冷漠地盯着他:“沈映你这个小畜牲,你的心是真硬啊,刚登基那三年和他形影不离,恨不得每天都缠在一起,现在竟然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眼前。你甚至还能狠下心来,逼先帝杀了你亲哥哥……沈映,你根本就不是人。”
剧烈的悲伤来不及遮掩,沈映擦了一把眼泪,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模样,“谢青黛,既然一定要同我撕破脸,那朕就同你好生说道。”
谢青黛目光一凛,毫不避讳地说,“少在我面前摆皇帝架子,这天下以后会姓什么还说不定呢。”
对于沈陌献祭自己换了两家气运的事,沈映闭口不言,相反的,他的目光更加冰冷,神情亦是坚定无比。
“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沈映上前一步,冷漠地盯着她,“谢青黛,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死吗?”
谢青黛恍然,“什么?”
“因为他把褚家十万精兵全都留给了我。”沈映声音冰冷,“此举对不起褚家,他只能以死谢罪。”
谢青黛脚下不稳,晃了一下,迟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的全家?”
沈映真的想笑。
杀人的明明是沈陌,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既然如此,那他就借题发挥一下。沈映想着便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皇太后娘娘,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天生就是个狠毒的人,爱人全族我都能杀,更何况区区一个谢氏呢?”
眼见谢青黛眼底的恶毒逐步崩塌,沈映又轻轻地笑了一下,“谢青黛,是想做阴曹地府里的乱臣贼子,还是做母仪天下的皇太后,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一点就透,沈映眼睁睁地看着谢青黛瘫倒在地,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经此一遭,谢青黛再没有了夺皇位的心气。
而此后三年间,在沈映明里暗里的操作之下,谢家虽然拥有了无上的帝王气运,却只表现在族中子弟身体非常强健,子嗣兴旺,却日日沉醉在虚假的纸醉金迷之中,只安于眼前的富贵,再没有居安思危一说。
再好的气运,也只是平白消磨。
三年后,沈映带兵剿了谢家,士兵们手持火炬,闯入谢氏祠堂。
在古代,祠堂象征着一个世家的荣辱兴衰,而谢家作为一个名门望族,祠堂里的排位摆满了整整三面墙,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沈映静静地站在那些牌位下,数盏祭祀蜡烛的光影摇曳,照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阴沉至极的表情。
他就这样看过去,这上面出现的人都是在朝中声名鹊起过的人,从开国到现在,沈映知道他们所有人曾经做过的事。
买官的,卖官的,抢地的,纨绔的,随意杀人的,强要民女的……放眼望去,这整座祠堂里供奉的灵位,竟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神明,反而全都是踩着百姓骨血上位的厉鬼。
沈映神情冷漠,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最新的牌位——谢明御。
他目光阴冷地拿起那牌位,转手就扔进了火堆里。
“全都烧了,一个不留。”
待他走出谢府之后,南疆巫医从黑暗中闪出身子来,阴郁地看着他,“陛下,您糊涂了,臣已经告诉过您,南疆的换运神物不仅是调换气运,更是将两个家族的生死存亡连在了一起,现在谢家人全都被杀,反噬回来,您的沈家也是绝没有幸免的。”
“你就说能不能保住我的命。”沈映面不改色,阴沉地问。
“可以。”
“多少年?”
“老臣拼死也会保陛下不受南疆神物的控制,与常人寿数一样。”
沈映忽而笑了,“足够了。”
他自从得知了南疆圣物之后,就开始遍寻南疆能人异士,恰巧就结识了这位曾任南疆巫医的老伯。
老伯的女儿被谢氏纨绔强要了去,妻子也跟着自尽,孤身一人孑然一身,倒与沈映志向相投了。
任人重用,选贤与能,玩弄人心,这些向来都是沈映所擅长的。
可沈映也只是惨淡地一笑。
他要用有限的余生,从各家子弟中挑选出适合继承这江山的人来,真的需要很多时间。
可那一天,当沈映身子乏倦回到宫中时,刚进紫宸殿就遇刺了。
准确来说,是谢青黛拿了把刀要杀了他,小孩过家家一样,当场就被侍卫拿下了。
“原来是太后。”沈映持握着他曾赐给褚尧的那把玉龙剑,一步一步走到谢青黛的面前,下了最后的结论,“看来太后是得了失心疯,想追随谢氏而去了。”
杀一个谢青黛,沈映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但让沈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关键时候,谢芷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用身躯替谢青黛挡住了这一剑。
“你……为什么?”沈映三年间都没有见过谢芷几面,他没想过要杀她的。
可谢芷一直都是个傻子,弥留前只知道说:“杀人……是不对的,大哥哥,杀人是……不对的……”
沈映冷笑一声,越过她,提剑刺入谢青黛心口处。
这一剑毫不犹豫,魄力拉满,沈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谢青黛任何喘息机会的。
眼见谢青黛咽了气,沈映才去握住谢芷的手,无奈地说:“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哥……”
谢芷口中满是鲜血,一双手死死攥着一块掌心玉,不由分说地就往沈映手里塞,哽咽又艰难地说:“哥……交给我哥……帮我告诉他,我好……想他……”
沈映轻抚着她的发梢,接过那块掌心玉,最终也只是叹道:“傻丫头。”
谢芷心智不全,并不知晓谢璃已经死在了三年前。
沈映长叹一声,撇下这一切,独自一人走到了那孤寂又沉重的龙椅之上。
形单影只,直至死亡。
—
深山孤寂,一如千年前。
时隔千年,褚颢昀终于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全貌,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脸色煞白,比□□在狂风中的树叶还要摇摇欲坠。
沈映只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一颗心都被什么狠狠贯穿了,疼得他五脏俱震。他强撑着精神,看向谢青黛,笑道:“怎么样?手下败将。”
连谢青黛也不知道故事的本来面貌竟然是这个样子,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沈映!!你竟然敢骗我!!!”
她吼得声音属实太大了,沈映不得已扣了扣耳朵,嘲讽道:“我那草包虽然没遗传到你的半分智谋,但这嗓门着实是遗传得好。”
谢青黛怒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抢过保镖手里的匕首就要冲过来,沈映却丝毫不慌,在刀刃即将冲向自己喉间的时候从容一笑,道:“你费劲心思把四个文物收集起来,又把我带到了这座祭坛上,肯定是有天大的筹谋,你现在杀了我,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你说得对!”
也不知道到底是沈映太会骗人,还是谢青黛太容易上当受骗,刀都快贴到脸上了,竟然硬生生转了个弯收回去。
然后就见谢青黛异常忙碌,连忙问魏雁行:“派出去办事的那些东西怎么还没回来?”
魏雁行不耐烦道,“应该快了。”
他就像预言家一样,话音刚落,就有谢家保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家……家主。”
“有屁快放!”谢青黛不耐烦地问。
那人却道:“您要我去寝殿找一具尸体……身体,可我把王宫所有的宫殿全都看过了,根本没有您说的身体,这这这这不会是要闹鬼吧?”
“你说什么?!”
谢青黛一脚就把这人踹翻在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老娘就他妈交代给你一件事你都办不明白,我的陌儿呢,他娘的,我的陌儿呢!”
陌儿……?
寝殿里的尸体??
沈映猛然抬眼,好像联想到了某种荒谬又荒诞的情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褚颢昀。
只见褚颢昀也是目瞪口呆,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由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沈映:“…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