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71小时27分钟。”
“费奥多尔”如是宣告,早有准备一般拿出倒计时的机器。
一如既往的不讲理,不解释,只是宣告每个人即将迎来的命运。存在,或者消失。为他所用,被他所利,服从安排的人大多并非心甘情愿,只是别无选择。
他是别无选择的吗?西格玛想,面前的盘子里还残留着溏心蛋流出的金黄液体。按照太宰治告诉他的方法去思考,“费奥多尔”确信他真的别无选择吗?倘若他是不可或缺的一步,接下来需要凭借他擅长的事物去达成某项目的,那么此刻他可否通过反推直接获得?如果“费奥多尔”是不属于目前双方的第三方并不意味着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而是至少可以排除关于他的两个预期。
使用过的餐具和剩余食物被收走,西格玛目视着“费奥多尔”出门又返回,毫不在意的掠过他,最终回到那个房间。
紫色的眼睛终究是少见的,曾经西格玛以为他对于费奥多尔的恐惧大多来自于这份不真实带来的非人感。直到他一字字的听清这位“费奥多尔”是如何平淡的描述,他知道他错了,也知道太宰治面对他时隐藏了多少癫狂。那如同赢得一场西洋棋般的轻松和理所当然,随意的拿起被血浸透的“国王”,在一眼望到结局的黑白棋盘上宣告“将军”。
这一切对他们这种人而言都像计算一加一的结果一样简单。
门板与门框的撞击声惊回西格玛的思绪,他在这里坐了太久。计时器上的数字已经在冷漠的流逝,在那个可以被一眼看到的位置,而他只是坐着一动不动。
在这个天才与异能者任意妄为的世界,普通人的斗志太容易被消磨了。西格玛回到客厅,坐回他睡觉的位置,拿起第二本合订集。他总是在不停的不停的努力,一无所有的他只能用普通人的方式去做到极致,以期望在这疯狂的博弈中能争取一丝安宁的余地。他被这样设定的诞生,产生了这样的渴望,不愿被卷入旋涡,带着这样的想法挣扎。再被轻而易举的欺骗,发现他拼命追求的事物毫无意义。
“是啊,正是被这样设定的,恰到好处的优势和缺陷。”
西格玛自嘲道。还说他是天才……
再出色的记忆力又怎样,比不过天才到怪物的过目不忘。再擅长交际又怎样,比不同操弄人心者三两句的拨弄。他存在的理由只是他们腾不出时间,需要代理人罢了。
所以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费奥多尔”是别无选择吗?
答:否。
西格玛被认为是别无选择吗?
答:是。
事实如此?
事实如此。
“拿反了。”冰冷的手摁着西格玛的肩,另一只手抽走他手里的纸换成正确方向后再塞回给他。“费奥多尔”正站在他旁边,隔着沙发扶手,纠正西格玛的小失误,“哪里有疑问?表述不清是我的疏忽。”
肩上的手由又摸上西格玛的颈侧,那里的皮下是人体重要大血管,这里的静脉血汇聚流回心脏,动脉血刚刚从心脏泵出,向上延伸的分支处藏着人体对于血压的重要感知部位。随后这只手离开了,手的主人也让退出安全距离。
西格玛才意识到他刚刚呼吸停止了。
“您看到了什么?”
“什么……”大量的血在压力下喷出,随之而来的是眩晕和缺氧,西格玛徒劳的想捂住横贯整个脖子的缺口,断裂的气管只能发出“嘶嘶”声。
和诞生时第一眼看到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费奥多尔怜悯的从正上方看着他,目睹他的出生。现在,“费奥多尔”在见证他的死亡。
【罪与罚】。
在伊甸园里偷吃禁果的亚达夏娃,从被驱逐的开始人类便背负的原罪。这积累三年的罪业便足以成为斩断他生命线的利斧,每一次的无力、嫉妒、哀叹,都在争先恐后的随着血液流出,直到榨干最后一丝,得到纯洁的尸体。
西格玛突然醒了,手里还握着订在一起的纸,没有拿反。随后他闻到空气中残留的薄荷味。凌冽到刺人的味道,却不知道是从哪里产生的——容器大概已经被“费奥多尔”收起。
“费奥多尔”已经脱了出门时的长外套,带毛的对襟里衣也不在身上,只穿着翻领毛衣加长裤,脚踩棉拖鞋背对他在倒热水,和梦里连帽子都戴好的样子完全联系不上。
还没穿袜子。
“……”
与梦里冰凉的触感相反,接触到的杯子是如此温暖,棕褐色液体上白色泡沫汇聚的旋涡。普通玻璃瓶,泡着种子晒干碾碎的粉末,冲出染色的液体。苦涩的,带着回甘,熟悉……?
“咳,咳咳!咳!”西格玛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不是因为烫,单纯是这谜一样的味道,他就不该想都不想的喝下“费奥多尔”递来的东西。
迷惑性的颜色让西格玛以为是咖啡,刚刚的薄荷味扰乱他的嗅觉,所以毫无防备的咽下时,神经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味道不对。
从成瘾药物到有毒化学品,没有一个和嘴里的味道一样。西格玛努力思索的样子换来“费奥多尔”比他还要疑问的目光。
装药的绿色袋子丢到西格玛面前,从成分用量到主治写的面面俱到。再抬头人已经回屋了。
门又重新关上。西格玛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长期高压加劳累,又是跨海又是在几个城市往返奔波,再加上越来越冷的天,并不像他曾经的赌场每天都是最舒适的温度。西格玛在好几天前就光荣的感冒了。以为症状很轻就没管,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刚刚的噩梦大概率是和生病有关系。
廉价,常见,但有用的“感冒灵,印着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吉祥物”。西格玛反复看了看,最终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一天三次,一次一包,“费奥多尔”刚刚倒热水的地方放着一整盒的冲剂。
喝光杯子里的药,一直以来笼罩西格玛的恐惧好像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