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大步踏入屋中,才到门口,脚步便滞了滞,鼻尖的药味实在令他厌恶。
可想到那日城门前,卓然托人带给他的话,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走了进去。
简单的寒暄过后,成王便不再多言,开门见山道:“你当真知晓京城城防图?”
卓然面色惨白地靠坐在床头,将成王眼中的怀疑及还未收回去的嫌弃尽收眼底。
他不动声色地笑笑,“王爷尽管放心,若是有半分掺假,尽可以随时取了在下的性命。”
成王搁下手中的茶杯,眸子转了转,点点头,“并非不忘不信任你,只是难免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拿到拿东西的?”
毕竟他暗中筹谋这么多年也不曾将这城防图拿到手中。
城防图是太祖时期便留下的东西,其中的调动、守卫、布局,这么多年早已形成一套成熟的体系,且只有帝王才知晓,就算永安帝是个废物,也不可能连这点简单的东西都运作不了。
卓然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这便不劳王爷费心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当然不能将自己前世登基为帝的事说出来,否则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又怎会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卓然摸了摸自己肿胀不堪的膝盖,隐下心中那不明所以的情感。道: “待我的腿恢复八成,能够为王爷好好当差时,在下定助王爷荣登高位。”
听出他弦外之音的成王不由沉下了脸,本想直接用他受伤的腿来威胁他,但转念想到若是这人破罐破摔,打算与他鱼死网破的确也划不来,他可不能因为一个马前卒而毁了一整盘棋局。
“愿你记住今日的话。”成王一甩衣袖起身,大步而去。
“恭送王爷。”卓然口不对心道,眸中神色难辨。
手不自觉摸向那条受伤的腿,钻心的疼痛向他袭来,伴随着伤口处火辣辣的痛感,使脑海中那夜的记忆更为清晰。
劫狱当夜,他并不知晓成王的人何时回来,但那日在城门口自己被父亲推出去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时便悄悄派心腹跟成王做了交易。
两人合作以来,他知晓成王并不信任他,他自然也看不上成王那样的蠢货,但那日依照老宣平候的架势,即便是不能用命将父亲打倒,怕也要让丞相府脱一层皮。
他不像父亲那般异想天开,觉得如今的朝堂还是卓家的一言堂。
前有周大人与两位公主鼎力相助,后有瑾贵妃的枕边风,卓家无论如何对于老宣平侯的死都要给出一个交代。
可偏偏那个交代就是他,凭什么?
父亲不止他一个儿子,可他只有自己,无奈之下他只能自救,向成王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守护得极好的底牌。
如愿以偿,他获救了。
不巧,关押他的牢房在一个角落,若想要救出他,需要经过父亲的牢房,偏偏那夜的牢饭父亲并未吃下,是以,在牢狱中有响动时,是父亲第一个发现,并误以为那些人是前来救他的。
知道他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父亲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救的人是他的儿子,一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儿子。
“然儿,这是你的安排?”卓相大为震惊。
他知晓自己的儿子并非庸才,没成想他居然还有后手。
“快,快将为父救出,这大齐早便没救了。咱们日后去北戎,以我儿之才,日后定能出人头地,光耀我卓氏一门。”卓相兴致勃勃地憧憬着,丝毫没有察觉他儿子眼中的冷意。
“公子,您的父亲……”一旁前来救人的黑衣人开口,不知昔日威风凛凛地卓相是否需要救下,王爷只吩咐了就卓公子一人。
“不必理会,我们快走,以免节外生枝。”卓然冷然道。
侍卫心中虽有些诧异,但还是领命,毕竟给他们减少了麻烦。
与之心情相反的便是一旁的卓相,在卓然冰冷的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便浑身僵硬站在那里,看向卓然的眸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不敢相信,平素里对自己谦顺敬爱的儿子,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的父亲。
常年身居高位的他怎能容忍这样的耻辱:“逆子,我是你的父亲,你如此做,便是不忠不孝。”
卓然原本向外而去的脚步顿住,冷笑着,“不忠不孝?这难道不是您,我的好父亲言传身教于我的么?”
“也好,今日若不斩断这层令人恶心的夫子关系,那我也走得不踏实。”
他直接夺过侍卫腰间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双腿便狠狠刺下去,刀身没入,再抽出,瞬间血流如注,双腿瞬间被血迹打湿。
死一般的寂静,原本便空寂的牢房,此刻竟显得更为寒凉。
“你、你……”卓相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们这点稀薄的父子之情,不必我说你也明白。从你在城门口准备放弃我的那一瞬,今日的局面便在我脑中反反复复,日后也该我解脱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卓相看着地上那刺目的血红,脑海中卓然的不断回响。
他知晓自己对孩子过于严厉,可卓然始终成长得很好,他自认……自认自己教导孩子的方式没有错处,可怎么他好好的儿子变成了这样?
卓相自然没能获救,因为卓然一事,如今的卓相甚至有些恍惚。
而卓然,因为伤了双腿,在逃命过程中行动不便,被人一刀刺入左腿膝盖,大夫诊断,日后再也不能如常人般行走。
他不禁想,或许这便是他不忠不孝地报应吧。
只可惜,他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了。只因这世间,好人只会比恶人死得更快,不拼尽全力,谁又能够预料到最后的结果。
*
自从卓然被劫走之后,秦颐一等人明面上派人四处寻人,暗地里实施着自己的计划。
这日,金銮殿上永安帝忽然昭告天下,三年后将专程为女子举办一场会试,消息一出,大殿之上,如水滴入热油锅,顿时哗然一片。
即便这些年为女子恩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如今消息猛然一出,还是令许多人措手不及。
反对者有,赞成者有,中立者也有。知道两位公主铁了心要变革,许多人已经不想再折腾,毕竟之前反对得最厉害的卓家如今依然消失在朝堂之上。
无论如何此事已然定下,即便有人反对也不敢明目张胆。
这些日子秦颐一和秦颐甄两季没忙的脚不沾地,最大的事情暂告一段落,接下来便静待花开。
民间因为女子会是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永安帝嫌众人闹得心烦,干脆称病不再上朝,一应事务皆有温阳公主与和顺公主处理。
成王一党决定顺势而上,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
叛军一路自西北成州攻入荆州,欲往京城而来。
甚至,成王不知从何而来的手谕,声称永安帝被秦颐一姐妹所困,暗自命人传消息给他,进京勤王。
不少百姓被这样的言语蒙骗,又见此事沸沸扬扬闹了几日,永安帝竟没有出面制止,更是信以为真,当真以为温阳公主等人是霍乱朝纲的妖孽,从前在荆州积累的好名声瞬间崩塌,惹出不少民愤。
只是成王大军始终在荆州徘徊不定,北如今身为荆州知府的周大人带兵拦在了城外。
即便风言风语已经传满天下,但受过温阳公主等人恩惠的荆州及周围各州县的百姓始终不愿意相信公主是祸乱朝纲之人。
偏偏两位事件的主人公仍旧安然在皇宫内处理的手中的政务,并未出宫半步。
短短三日之内,谣言甚嚣尘上,众人见一向注重民意的二人无动于衷,除了派人镇压叛军之外,并未有任何举动,原本坚定不移的人,也逐渐动摇。
成王见此番情景,欣喜不已。他就说自古女人就该相夫教子,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瞧瞧如今这番情景,当大军压境之后,没见过阵仗的女儿家们自然当了缩头乌龟。
区区两个女子便能翻了天不成?
只是当成王军队始终在荆州徘徊无法前进之时,他便有些慌了神。
此次被派去荆州平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顺公主的驸马定远侯府世子陈既。
陈既之名,响彻大齐。年少有为,战功赫赫。
军队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成王军队自然被迫停滞在荆州无法前进。
可令人疑惑的是,陈既并未顺势而为,将叛军一举拿下,而是只守在荆州,按兵不动。
这令成王等人惴惴不安。
见这僵持的局面始终不能打破,三日后,成王决定擒贼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