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蝉声切切,燎沉香,消溽暑。
周记香饮子铺先后上了冰镇莲花饮、西瓜饮、酸梅汤,雪娘她们几个大展身手。
上个月因咖啡饮子和早餐的搭配,铺子已经成了众位朝中大臣的朝食预定铺子,甚至有大臣派家仆来提意见,羊肉饼加进去呀,咖啡要加饴糖······
什么?咖啡还有超大杯?!我要超大杯!
文太傅年纪大了,少喝一点啊,喝多了晚上睡不着呀,伤身,为了他老人家身体健康,不卖超大杯给他,拉进超大杯黑名单。
后话是这位三朝元老活到九十一岁。
虽是夏夜,但是云初的脚掌依然很凉,燕驰坐在榻上抱着她,斩金断玉的大手捂着她白净的双脚,给她当暖脚炉,偶尔说说趣事。
“三郎,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想好要什么生辰礼了吗?”去岁,他忙着筹办婚礼,她忙着挖草药、筹备嫁妆,以致于两人都忽略过去。
燕驰挑眉,石头开花,枯木逢春,娘子开窍,普大喜奔,但仔细一想,开了又没开,不然怎么会木木地来问,成亲快一年了,还不了解他的喜好。
“不拘什么,下个月我休沐,正好带你去山中寺庙避暑。”燕驰看着傻云初,很是疑惑,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一茬:“你最近怎么想到这个?”
能为什么呀,哄哄你,省的你发疯,受罪的还不是她。
云初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她想不到什么好的生辰礼才开口问的,问完更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燕驰这人啥都不缺,光是好马都送了他两匹了。
“生辰嘛,以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她干脆闭上了眼睛,蹙眉苦思冥想起来。
燕驰看着她这副样子,目光停留在她皱起的两条眉毛上,有点想笑。
云初不太想去山中寺庙避暑,耽误她采摘荔枝,现在正是荔枝上市高峰期,冰镇甜爽的荔枝果,多少勋贵之家等着呢。
她每天早上卯时还要去延和坊送荔枝、鱼虾蟹鳖。
燕驰伸手抹平了她那两道蹙眉,指腹触到她如玉暖白的额头时。
云初睁开眼睛,抬头困惑的看了他一眼,伸个懒腰,找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睡觉。
每日下值归来,看着娇养的娘子在全神贯注地研制她的香皂、碾磨香料,抬头见他回来,明眸里荡起的欢喜,立刻放下手中东西,扑入他张开的怀抱。
陪着他说说一天的欢乐之事,捧着研制的新品饮子,献宝似的让他尝尝,缱绻甜蜜如在梦乡,胜过人间无数。
多少个夜晚,等她睡着了,温柔恬静地盯着她的脸,直到深沉睡意袭来。
······
开封城南郊十几里之外,香火鼎盛的玉清观,山泉清幽,树木高大,遮荫蔽日。
燕驰带着云初坐马车而来,一众仆从,早上出发,晌午才到。
从山脚远远望去,玉清观占地极广,山腰两侧的石壁上雕刻着图腾,观中古树参天,竹林成片,隐居求志者独乐。
也许是许愿灵验,玉清观常年热闹,马车络绎不绝,此时甚至隐隐有堵车之势,女眷香客不少,四处都是人,香烧的烟雾弥漫。
猿臂狼腰男子,一身梨花白圆领袍,金冠高束,下了马车,伸手扶着个晕乎乎还没睡醒的小娘子下车。
一身藕荷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头上簪着燕驰新做的的羊脂白玉兰花簪,手上戴着白玉兰花纹玉镯,衬得整个人粉腮红润,顾盼生辉。
停在山寺脚下的一众路人,纷纷侧目望向这边。燕驰立即把帷帽戴在云初头上,他不喜欢云初被窥视,眼眸沉了又沉。
云初站在山脚下,就感觉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清幽与热闹,出尘与入世,这个地方果然是避暑胜地。
观中住宿饮食,燕驰早就派人去安排好了,先去宿院。
来观中避暑、许愿的人多,所以需要至少提前三日预定宿间,每个宿院的价格又大不相同,最外头的宿院,每人每夜一贯钱,斋饭普通,风景铁定是看不到的。
好一点的宿院,每人每夜两贯钱,斋饭可选的也多一些,院中花草繁多,曲径通幽。
燕驰定的了尘园,一般留给皇亲国戚,或者勋贵重臣,需持拜帖递给观主,提前预约,观中好做准备。
景致最好,位置最佳的园子叫揽山园,专门留给皇室,每年只有皇室中人来了,才会开门。
燕驰喜欢清净,干脆包下一个了尘园,山泉潺潺,松涛阵阵,开窗远眺,俯瞰观中景色。
斋饭就更讲究了,甚至还有自己的小灶。
浴房中,竹筒搭成的架子,引导山泉入室,洗漱的香皂,甚至是檀香、乳香等香药皂。
最靠近山边的屋子,宽敞干净,里屋一张长榻,外屋书案、茶几、衣架等家具齐全。
长榻上的被褥枕头,一看就是晴心她们收拾好的。桌上还有些香炉经书、茶水、鲜果。
两口子一路过来,坐在马车内闷着出了不少汗,各自快速泡了个温水澡、绞干头发。
元琪已经摆好了道观的斋饭,凉拌黄瓜丝、东坡豆腐、翠缕冷淘、山家三脆、凉拌莼菜、凉拌瓠瓜丝,两碗玉叶羹,一碟子蜜饯樱桃和蜜饯金橘,一盘切好的西瓜,六个水蜜桃。
粥米小菜清爽开胃,瓜果时蔬都很新鲜,还带着丝丝凉意,一看就是井水浸过的。
两人吃饭都要靠在一起,欢儿她们三个,已经见怪不怪了。若是哪天两口子面对面坐着吃饭,八成就是夫人无意戳到公子心眼子上了。
燕驰吃到很好吃的菜,很自然的直接夹了送到云初嘴边,云初也不扭捏,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
吃完午饭,云初有午睡的习惯,两人相拥而眠,山中清凉,盖上薄薄的衾被才不致于着凉。
前阵子,马不停蹄地采摘荔枝,两亩地的西瓜个个长到十几斤,搬的她腰酸背痛。收割了不少树脂香料,挖了好些紫苏、麦门冬,结结实实累了一阵子。
趁着出来避暑,干脆当成休整,放松歇息,这一个午觉,直接睡到了黄昏日落。
借着夕阳的余晖,两人牵着手在观中闲逛,一直逛到天黑才回到了尘园院子中。
明月高悬,清风吹散袅袅香火。
云初望着明月发呆,回过神后,才转头雀跃,满心欢喜地开口:“三郎,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准备了二十五件生辰礼,以往每一年的生辰,今日我都给你补上,先看今年的生辰礼。”
燕驰一怔,不明所以。
却见山脚下的火柱“咻咻咻”接二连三,冲天而起,二十五簇富贵金花在玉清观的上空冉冉升起,千丝绽开,盛放出深紫朱红等诸般艳丽色彩,牡丹芍药幽兰桃李杏,簇拥于黛青夜空之上,倒映进山泉湖水中。
水色流光,千波粼粼,七彩流溢,花影人潮,喧闹惊诧。
烟花明辉千里,一袭月牙白衣裙的女子仰起憨俏下颌,斑斓色彩照亮女子双眸,空中变幻色彩极尽鲜妍,却不抵她眼中无尽流转的花火。
他没想到,云初会送他漫天烟花作为生辰礼,含笑伸开双臂,紧紧搂进怀里。
她抬头看他,花火映照之下,那双黑得让人诧异的双眸,一动不动死盯着她,瞬间就被扣住脖颈吻住。
他借着体型优势,都快把她揉碎了,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面门,吻得一次比一次野蛮粗暴。
云初挣扎着推他肩膀,嘴唇红肿,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喃喃道:“还有呢,我还准备了另外二十四件,咱们进屋去看看好嘛······”
燕驰知道她擅长种地,不管什么树苗果苗到了她手里,都能长的高大,硕果累累。
他今日才惊觉,她在他心田上埋下的种子,已经生长成了参天大树。
每一日的相处,都像树根扎进他心里,一寸光阴,一寸树根,悄声无息地扎满心田,肆意纵情生长着。
今日树梢上花朵绽放,迎风招展,花瓣温柔飘落,挠的他心醉。
这棵树连着他的命脉,悲欢喜乐都被她牵动着。
燕驰嘴角噙着笑意,她真是傻透了,这个时候,还在执着给他展示另外二十四件生辰礼,他这辈子有她这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明天再看,今晚先办点正事。”他低头吻她,温柔又野蛮。
燕驰一手搂着云初腰间,一只手扶住她脖颈,滚烫的呼吸喷的她面上都是。
耳根都快冒出热气了,眼神像是要把她吞了。
云初其实只是照搬了现代男人追心爱女子的小手段,只是没想到,效果有些过头了。
欢儿瞧着烟花也放完了,这个点公子也该用饭了,跑来园子讨个示下,她好摆饭。
一进园子,就瞧见公子紧紧搂着夫人在啃,欢儿真是悔啊,恨不得原地消失。
公子那副嫌弃别人打扰他好事的眼神,冰的掉渣,恨不得结结实实揍她一顿,都快炸毛了。
她望望天空,转个身跑了,顺带把不远处的晴心、元琪一起带走。
“水烧好了吗?”欢儿问她两。
“自然,咱们府上一惯天黑就烧水,又不是头一天来伺候·······”晴心说着,瞬间就明白了,“备了两大浴桶。”
“饭菜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吃,放灶上温着。再烧一大桶热水备着。”欢儿声音放低了些。
元琪倒抽一口凉气,“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了尘园院门,悠悠叹道:“·公子真的是···夫人不容易啊。”
三人借着风高月圆,齐齐转身跑了。
而在附近位置稍高的揽山园,玄色窄袖袍男子负手而立于一隅,深深注视着相拥的两道白色身影。
刚才那些话语,他听的一清二楚,白袍男子的身形,他再熟悉不过。
就连他身旁站着的禁军指挥使燕辰也发现了,默默抬头望夜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御前必备技能,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装傻充愣。
今日官家微服私访玉清观,瞧着官家冷眼旁观这一幕大戏。那了尘园中的男子,再加上今日生辰,是三弟无疑了。
燕辰尴尬到抠出一亩地出来,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