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坐在轮椅上的姑娘,是科尔温同父异母的妹妹,艾瑞斯·希弗。虽说这位姑娘仅在希弗挂了个虚职,但是从冠着的姓氏上就可以看出,她在希弗药业的地位。
只可惜天不作美,这位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在二十岁那年不幸遭遇车祸,双腿再不能行走。飞来横祸的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逐渐自我封闭,拒绝和人交流,甚至是自己的亲人。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有一天,这位自暴自弃的小公主突然想明白了,开始重新面对生活,该吃吃该喝喝,和之前并无两样。
除此之外,她还迷上了艺术。
希弗家族有的是钱,随即就给她请来了天马星最好的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位小公主都沉迷于绘画与创作,无法自拔。只是有一点十分奇怪:她始终不愿意安上假肢。听一些小道消息说,艾瑞斯觉得缺失的双腿就等同于残缺的灵魂,只有不完整的灵魂才可以更好地与万物之灵对话。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才能最大程度进行艺术创作。如果给她安上冷冰冰的假肢,那无异于是扼杀她所有的灵感。
联盟成立以来便废除了所有的宗教信仰,所以这番话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无稽之谈。只不过碍于艾瑞斯的身份,大伙都不好直说,只是委婉地说几句好听的奉承话,再对她的艺术创作瞎眼编几句浮夸的赞词,应付一下社交场面。
话说回来,像艾瑞斯这般出生的人,就算残疾又如何,老希弗在世时她就是家里的公主,即便后来老希弗去世,科尔温掌权,这位妹妹依旧受到兄长科尔温的偏爱。
只要希弗还在一天,她名下的股份和产业,都会是她最健壮有力的双腿。
所以此刻,当艾瑞斯的轮椅被发现做了手脚,希弗集团就立刻掀起了惊澜大波。
不一会,科尔温就来到了休息室,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波人,把受惊的艾瑞斯带走了。
同时,警卫局也很快派了人,将出事场地封锁,并对艾瑞斯最近接触的人员进行调查审问。
江黎和严渊今天早上才到希弗,两人去过的地方也只有会议室及其附近,所以被叫走问了没几句。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有些希弗的内部员工,尤其是艾瑞斯身边的那几人,从出事到江黎他们离开,还在旁白的空房间内接受审问。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江黎也不大清楚,只是从琼尼打听来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中得知,科尔温生了很大的气,集团内掀起一阵不小的风雨。
当天下午,江黎立马践行了几天前,他根本没打算践行的“请吃饭”的承诺,把严渊约了出来。
江黎挑了个花园餐厅,环境十分优美。餐厅坐落在城区的大型公园角落,背靠一座小山丘,离总部和白梭公寓都不算太远。餐厅顶上搭建着保温棚,里面种满了各色的鲜花,或大或小,繁复多样,看其品种像是其他地方空运来的。
餐厅中随意地摆放着几盏落地灯,给这些娇而不艳的花朵打了一层薄薄的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柔和舒服。
事实上,这些并不是简单的照明灯,而是模拟植物生长环境的仿阳光照明仪。
餐厅正中心有一支演奏的乐队,此刻正在弹奏一首古典乐曲,曲调悠然绵长,催人欲眠。
江黎和严渊所坐的位置不近不远,正好可以听到乐队的演奏声,但也不会太过吵闹,以至于掩盖双方说话的声音。
“真是难得,今天江大医师狮子大开口——倒是提出请我吃饭了?”严渊微笑着说,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江黎。
江黎心说“狮子大开口”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不过他早已习惯严渊说话的方式,就没多此一举回怼那一句。
“还债。”江黎言简意赅。
“还债?”严渊语调上扬,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紧接着他慢悠悠地说:“不知道江先生是想还哪一次债?是……第一回见面时,你‘请’我的那满满一桌茶点……?还是……”
还是两个字才说到一半,就被江黎打断了。
只见他熟练地从智能表中调出一封文件,将其拖到身前,用着发扑克牌般地手法,“嗖”的一声,向严渊发射了一张又一张的虚拟纸张。
虚拟文件飞速很快,像利剑一般,直冲严渊的脸庞而去,下一秒就要割破他的嘴唇。
然而在离严渊还有0.000001多伦布卡时,那封文件在空中戛然而止。
严渊微微侧过脑袋,向江黎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堵上。”江黎吐出了两个字。
严渊:“……”
请他吃的这顿饭怕不是一场鸿门宴。
严渊接过那份离自己帅脸只有0.000001多伦布卡的文件,然后向后一推,调整到合适距离,再双指放大,平铺展开在两人面前。
上面是复杂的实验过程以及精细的检测数据。严渊缓缓将文件拖到最底下,大致地浏览了一遍全部的内容。
“这是……?”
江黎接过话茬:“那天你说,希弗的抗辐射药物和抗排异药物是在同一条生产线上的,我当时心里就起了疑,便立马回去做了相关实验,得出了这份报告。”
话音刚落,江黎又补充了一句:“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我突然不辞而别。”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解释那天离开的理由。多么多年来,他在各家研究所与人相处时,都是我行我素的样子,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没有负担,也没有拘束。
只是今日见到严渊时,不知道为何,江黎脑海里总是会浮现起那天的场景,心里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虚无和担心的感觉。就好像暗中有什么东西,无形之中促使着他,要将此事当面解释个清楚。
不过平心而论,尽管严渊这个人看上去事情多、嘴巴毒、爱挑刺、脾气差,也没他长得好看……但是人还算不错,自打江黎来到天马星,严渊就帮助了他很多,比如……掰了半个家供江黎住。
这类的帮助与他口中的合作毫无关系。一般情况下,如果真的出于合作伙伴之间的互助,严渊大可以在医楼附近订家酒店,就同今天他对陈铭说客套话时那样。再不济,他也可以临时贡献出自己的房间,供江黎暂时歇个脚,第二天再为他重谋住处。
但是严渊没有,他好像早就习惯了家里有江黎这么个人,每天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丝毫没有催自己离开的意思。
甚至都不曾过问一句。
江黎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一种极为亲密的关系,是挚友……抑或是……亲人?
像是两人熟络得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对方的地盘当作自己的家;也好像两人无论多少年不曾见面,再次相逢也能同昨天辞别般那样熟稔。
江黎是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些玄幻虚无的事情,但在偶尔神思飞走的时刻,又不免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天煞孤星。他这辈子有两个至亲,却在自己生日那天不辞而别;他这辈子还有一个挚友,却卷走了他多年的研究成果,终成仇敌。
他一度都觉得,这条漫长又黑暗的道路,自己会这么一直这样犟着脑袋,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走到底。却不曾想,半路中突然杀出一人,他真诚地对自己说,要与他同行。
可是,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这两个字对他来说都太过奢侈。江黎既不敢想,也不敢赌。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严渊低沉语调带着一丝调侃,懒洋洋的,让江黎想起了上午在希弗花园中品的那杯果酒。
同样也让江黎回想起了果酒的产地——洛夫星球,他结交了唯一一个朋友的地方。
“没什么,”江黎下意识地掩盖自己的情绪,“看完了吗,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严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实验内容你在结尾处已经总结的很清楚了,我不是文盲,自然看的明白。只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不知道……”
“不方便。”江黎抢答。
严渊:“……”
他都没开口问呢。
“报告上面写的很明确,R类病毒是在天马星特殊的辐射环境下,人体内感知到外物入侵,所分泌的一种保护自身的蛋白质变异成果。”江黎用手指代替划线笔,标注了其中几页的重点内容。
“只是有一点。正常情况下,这种人体分泌的产物,不仅没有任何危害,甚至可以起到自我保护的作用。所以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有益蛋白质,最后变成了无恶不作的R类病毒?”
江黎左手撑着下巴,看向了严渊。
不过还没等严渊开口,他就自问自答了:“这种异常的转变出现在药物的研究生产过程中,所以,答案就在希弗。”
严渊微垂的双眸中露出了然的神色,他浅浅勾了勾嘴角,说道:“如果想要调查希弗,眼下这事还挺好办。”
江黎和严渊的目光在空中相接,触摸碰撞,顿时领会到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眼下希弗药业刚好出了起蓄意谋杀案,警卫局正在介入调查。
要是借着查案的理由,顺势将手伸到希弗研发部与生产部,倒也不算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