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要见尘作妾!”
沈稚安静静地看着他:“这不可能。”
比相识时更旧的月光,慕见尘抬头细细瞧着,心下不由想她刚刚入宫作宫女时,一个人赏了许久的一轮月色。
沈稚安对她道:“你先退下。”
只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响的功夫,沈稚安头疼地说:“云诺说的不错,你当真是个痴人。”
沈知初只是望着慕见尘离开的路。
“多说无用,但……”沈稚安话音一转:“你要是真的喜欢,真的愿意追,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沈知初错愕地抬头:“稚安姐姐这是......不管我了?”
她退让了一步:“自然。”
“早点回去睡觉,晚上不准骚扰人家姑娘。”
“谢谢姐姐!”
沈稚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她是怎么想的?一个教太子武艺的人,要坐上太子妃之位,于情理方国规矩,都是不妥。
但 ....
如果沈知初只剩几年的时间呢?
她要成全一个人。
先是太子。
*
清晨天光烧红了大片天,鸟啼声不息,惊是春色满园。
“师父,您今日起地真早。”
“晚丞,后天就要去月荷了,你准备好行李了吗?”徐客洁问。
陆晚丞点点头:“早就收拾好了师父,就等着出发呢。”
“好。你师妹不去,你就跟着好了。”
“是!谢谢师父!”
这太晨殿是国师住的地方,沈稚安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徐客洁和侯爷下棋。
“据说,你们这一去要三月有余,老夫许久没有下棋了,特意来切磋切磋。”候爷说。
白棋将黑棋堵死,黑白交错,少了章法,都能看出来黑棋更胜一筹。
“你输了,侯爷。”
“这……老夫许久未下了,有些退步了,退步了。何况,何况还未结束!”
沈稚安走过来,她静静地看着。两人倒也没有招呼她,活像没有看见一般。
不过,她也没有开口。
一局终了,侯爷面上不愉快,干脆利落起身:“不玩了,你小徒弟来了。”
“恭送侯爷。”徐客洁抱拳。
随后问沈稚安:“怎么了?气色这么不好,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沈稚安直入主题:“师父,徒儿想一同去月荷看看情况,见见世面。”
“哦?”
徐客洁不解:“上次我问你,你不是不想去吗?这会怎么又愿意去了?”
“徒儿只是听说月荷处于本国与哒塔国交界,既有教义,又有医术精湛之人。母后身体不好,徒儿不知道能不能在哪里找到医者为母后治病。”
哒塔国与本国越惘交界处,是名月荷,偏远之地。由于瘟疫不断,处于寒带,所以精通医术之人如云海。
虽然在灵魂回到十八岁身体里以后她才知道,皇后娘娘的病不是那么简单可以治好的。
但她另有所求。
“也行,不过你要先说服晚丞,我已经答应了他带着他去,他不去的话,你就可以去了。”
陆晚丞一愣。
他连忙道:“那地方干,一年几乎只有冬天,你小姑娘家家小心冻坏了。”
“没关系。”沈稚安摇头,坚定道:“我不害怕。”
陆晚丞似乎又疑惑:“你之前还不愿意去的.......”
“要不然,为师跟太子说让他不要去了,你们师兄师妹一起去。”
“啊?”陆晚丞半响反应过来:“不用了,这样不好,我还是不去了。”
“多谢师兄成全。”
“没关系。”陆晚安扬起嘴角,笑地眉眼弯弯,看上去傻傻的:“不过师妹你要记得带些东西回来,我听说那边有很多好吃的!”
“一定。”
因为皇上只让国师和太子各带一人去月荷勘察,所以陆晚丞没有去成。她心里难免有愧疚。但让沈稚安没有想到的是,沈知初带的人竟然就是慕见尘。
听说是皇后让慕见尘一路保护太子。
不过....沈稚安咂舌。
会不会是沈知初求着慕见尘来的?女孩子不同意就让皇后压人。
她倒想不通不就是去看看情况,怎么还需要人保护起来了。
最先抵达的是月荷村,几人舟车劳顿,刚开始上车时还欢声笑语,到了地方后,沈知初直接吐的没有精神了。
但这里很热,一点都不冷。
最后来到知县府吃东西都是狼吞虎咽的。
“几道不起眼的小菜系,几位莫要……”
“嫌弃”两个字知县还没有说出口,餐盘就已经一扫而光了。知县只好咽下话音改口:“几位慢点吃。”
“——啊!”太子舒舒服服地打嗝:“真好吃,就是淡了些。鱼还挺好吃的,就是青菜吃起来不脆,肉有点嚼不动。不过多谢知县大人了!”
知县点着头,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怕饭菜不够一直没有动筷子:“自然自然,不过......”
“这里闹旱灾,有青菜就已经很不错了。”沈稚安道。
“是啊是啊......”知县叫来下人:“太子还没有吃饱,再去切个西瓜来。”
下人听言便瞧了一眼沈知初,“是”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沈稚安还记得来的时候,太阳极其猛烈,田野间全是活活晒死的庄稼。土地也干到起翘,形成了壳。
日头人这么猛,连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青菜都奄奄一息了,却还要招待他们。
沈稚安神色复杂道:“不用了。”
知县一顿:“只是这西瓜本就是用来招待各位的,我....不,小县官总要行待客礼才是 。”
这时,西瓜已经切好端上来了,沈稚安也只好闭嘴。但她想起入城时随处可见的乞人,她心里一阵异样。
这西瓜,看上去很小,切开也不过一点肉,很厚的瓜皮。
两个都是。
从吃饭开始,下人的目光一直直勾勾看着他们。眼中满是羡慕与渴望。
正在几个人吃着不甜的西瓜时,小肆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尖着嗓子说道:“大人,几位大人,有人撞死在门外,还写了一封血书!”
“什么?”知县起身,对四人道:“大人慢用,我先去看看。”
“不。”徐客洁也起身:“我们也去瞧瞧。”
“这....这不吉利。”知县犹豫。
“我们本来就是查情况怎么样的,现在就去。”徐客洁不由分说地走了出去。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稚安也起身欲走,看向知县:“一起去。”
日光毒辣,知县几人都戴帽遮阳,出了知县府。
妇人声声哀痛,嘶哑难听:“呜呜呜......呜呜....”
瞧见了知县同几人走出来,看得清楚,妇人从地上站起来拌了一下石头,顿时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你....”知县走过去,眼中满是怜悯:“刚刚那个自尽的人,是你的孩子?”
“大胆!”
知县制止住正要将妇人拖下去的举动,吩咐道:“算了,她定是有苦在身,不防问问是不是与此次旱情有关。”
毕竟.....
“这里我刚来时,有一个人因为交不上粮米,被富商活活逼死。他只有一个母亲,却尚未成婚。那人,从小聪明伶俐,本该去科举的。”知县不免替那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甘。
几人相继默然。
“晚丞,你是陆晚丞吧....国师,国师有没有来!”妇人绝望地拉住沈知初的袖子,哭着肯求:“看在我孙儿的份上,替我查查我儿子的死是不是和那皇宫里的香妃有关!”
“晚丞没有来,我另一个徒儿沈稚安倒是在这。”徐客洁拧眉。
“那....你是.....”
“我是太子沈知初,虽不知你儿子与香妃娘娘有何过节,但你可知,皇宫离这里有多远?一个是最南边,一个却是.....”
“你....你是太子!求求您,老身求求你了!求您帮我!我儿子被那香妃报复了!她要遭报应,她要遭报应的啊!”妇人泪声泣下。
来了。
沈稚安的目标就是这个人。
这个唯一能证明香妃养小鬼的人。
沈稚安放缓了声音,提醒妇人:“你儿子的死如何与香妃有关?”
香妃。
妇人连忙道:“老身....老身的儿子...不瞒你说,他只是一个太监罢了,可是他心那么良善。他本是香妃的下人,被赶回来以后,他收养了我这个孙儿。”
妇人锤地,涕泪满面:“他死地冤啊!他冤啊!”
沈稚安静静地看着她讲,时不时提醒着妇人要说的重点。
多年前,妇人的儿子入了宫,时不时回来看看她。而妇人也得知了他是香妇宫里的人。
她曾经心中也觉得这职业不好,可是她又安慰自己,至少等她入土了,他还是有了傍身之财,五十岁方可归乡。
只是未曾想,他竟然在三十岁就回来了,抱着钱财,倒在家门口。
妇人问他,他也不答,只是日日枯坐着,想写些东西,却又烧尽之后一言一不发。
直到有一天,在母亲的逼问和叹息和下,他木着脸,冷漠地问母亲:“如果有一天,岁儿被宫里的那群人找上了,要灭口。母亲.....我的好母亲,你可怎么办啊?”
妇人问:“是谁要害死你啊?”
李五岁苦笑:“还能有谁....”
“到底是谁啊?”她问。
半响,李五岁开口:“香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