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两人慢慢走在山坡上,快登顶时,迎面走来一个推着粮车的老太。
粮车很重,老太满头大汗,佝偻着的背更显乏力。
还没等余苏两人搭把手,粮车下坡时竟直接将老太提了起来,踉跄着停下车后才敢重重摔在地上。
两人心头一紧,连忙跑过去检查,所幸没伤到筋骨。
扶桑拿出草篮里余下的药材,就地包扎起来。
“怎么没摔死你…”
这时,一个带草帽的老爷子走了下来,是老太的丈夫。
他吐出一圈烟,骂骂咧咧的吐了一口口水,便像没事人一样走开了。
好歹也是共处了半辈子的老伴,受伤了竟然不闻不问。
余苏简直要被他笑了,张口想找他理论,却被老太叫住了。
“娃儿莫理他,你一说他,他就越来劲,一会就该打人了,不理他一会就好了…”
真的是一会吗?
可她的眼里确是死一般的寂静,对于这种事,已经见惯不惯。
没过一会,老太勉强缓过了劲,开口叫了一声娃娃,从兜里里掏出了一点钱粮,执意递给余苏两人。
“我得先走了,家里的饭该做了,鸡也该喂了,在不快点,天就黑了…”
她带着扶桑给的药膏,摆了摆手,又推着车上路了。
“跟着那人过了半辈子,也没捂热他那颗冰心。可怜她,竟跟着这种人委屈求全半生。”
余苏看着老太被风吹起的白发,不平道。
“希望她能早点远离这个没责任心的老头子。”余苏突然有种飘渺的无望感。
“没机会了。”一旁少言的扶桑开口道。
“……,?”
“她脉象乱了,两天后的夜里,她会背着半满的筐篮,死在没收完的玉米地里。”
扶桑看着那抹即将飘散的蒲公英,眼底是对世事悲凉的无可奈何。
余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试图向他追问一个求全。
“我看得到他们的结局。”她听见他这么说。
……
直到星星挂上枝头,直到月亮悬在钟楼,她也依然在恍惚。
余苏靠在顶塔的边墙处,一边是灯火辉煌,一边是星灯几寥。
同一片天地,却是两个极端。
女孩捏了捏有些发红的鼻尖,也无心在去看那无边夜色。
“扶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是如此匆忙了。”女孩紧了紧扶桑披在她身上的挡风。
时间的河,川流不息。
她曾经无数次问过他缘由,直到今夜才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走进他的时间。
月光照尽他眼底的涟漪,他指了指某处农坊,终于将心中所想婉婉道来。
“那里有一个可怖的现实,他们干的最多,吃的也最苦。大多都是燃尽半生,到头来仍是困苦依旧。”
远方的灯光要灭不灭,余苏在一旁静静听着。
“他们向往城中的繁华,知道自己已经是旧纸不能再用,便拼命的把下一辈,下下一辈往城中送。矿洞里,田野间,边疆外,处处都有他们的样子。可惜,机会都是在固定人选中循环的,很多时候,他们的下一辈都成了他们的影子,至此循环。”
扶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那抹白发飘过了她眼中。
“ 他们相信传遍大众印象的官府,觉得那些人总会共情他们心里的不公。可偏偏就是这些人,坐在高堂上纵容着不公的事。用暴力捂嘴,用公刑儆猴,慢慢的,再也没有人人反抗了,龙床也因此就安稳了。”
但这份反抗的力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等它变成怒火后人传人,谁弱谁就承担。
“人有时候就是很坏,他们引导同为人类的其他人自相残斗,时不时浇上一盆凉水,便是他们所谓的馈赠了。”
扶桑眼里星光漫漫,余苏敏锐的捕捉到,有一颗星星却是悄无声息的坠落了。
夜幕里,云流翻涌不止。
能有见天日的那一天吗?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