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总监部为中心，整个咒术界逐渐陷入混乱的漩涡。

在紧急状况的公告发布后，最受关注的并不是两位年轻的死者。现存的星浆体不止一位，虽然备选人员们对天元的适应性比不上天内理子，但是完成同化还是没有问题的；夏油杰的牺牲固然可惜，然而区区一级咒术师在总监部眼里也算不上什么，毕竟咒术师的死亡率一向居高不下，而且他还只是非世家的普通人出身。

无论是那些位于顶端的高层，还是最不起眼的窗和辅助监督，他们恐慌的根源在于失去了和天元的联络。

这个国家（除北海道以外）自一千年前就被天元的结界笼罩，除了最外层阻止咒力外泄的结界外，还有用于抑制咒灵出现和提升辅助监督们结界术精度的净界，同时总监部和高专等重要场所的防御结界也依托于天元的咒力。可以说咒术界之所以能维持千年的正常运转，天元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存在。她活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几乎所有咒术师都默认她会就这样继续存活到下一个一千年之后，就像人不会怀疑天空倾覆海洋干涸，从来没有咒术师会想过天元突然出事的可能性。

但是在那个满月的夜晚，高专之下的遥远地底却传来了巨大的动静，连带着地面上那些层层叠叠的建筑物都在晃动。原本应当无形的咒力结界荡开一层层波纹，像石子投入水面掀起涟漪，又像是高温中扭曲波动的空气。伴随着结界作用的削弱，新生的咒灵以比以往更快的速度诞生，而窗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检测结界逐渐停止运转。当夜蛾正道等人赶到现场时，只找到了闭眼躺在血泊中的五条悟，他的身后薨星宫的大门紧紧关闭，甚至连咒力反应都已经完全消失，就好像这只是一座普通的鸟居而已。

在发现结界出现问题的第一时间，总监部就发起了紧急联络，但是另一端的天元却没有任何回应；五个小时后原本正在俄罗斯游荡的前星浆体九十九由基被紧急召回到日本境内，经总监部询问坚称自己完全听不到天元或者已经被同化的星浆体的声音；就在结界失效后不久，暗网上对天内理子的悬赏完结，并附上了尸体现场照片，再结合从盘星教成员那里审问得出的讯息和其他证据，总监部只能推测出袭击者大概是在刺杀星浆体的过程中失手杀死了夏油杰，导致他体内收服的咒灵暴走，其中某些特殊的咒灵与同化失败的天元产生共鸣，最终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当务之急是确定天元的情况，或者至少要恢复结界的运转。但是不管是天元还是结界核心都在薨星宫里，只有咒灵的话问题还不算大，但是与它相连的忌库内还存放着大量高危咒物和某些关系到咒术界存亡的重要物品，不管是咒物受肉还是珍宝毁损，都会让当前的局势变得更加紧张。而在外部，因为结界失效导致咒灵大量爆发，辅助监督和窗却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就算想祓除咒灵也无从下手，为艰难的局势雪上加霜。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总监部长被一串串的坏消息砸的脸色铁青，刚挂掉内阁总理的通讯，来自宫内厅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然而又有更重要的事情还在等着他去处理，于是他干脆拔掉响个不停的电话线，强撑起气势走进会议室。

平时只会隐藏在幕后搅弄风云的高层们此刻也不得不离开地下空间亲自出席会议，在另一半的位置上则分别坐着来自御三家、咒术高专和咒术联的代表等等。而在御三家代表之中，两张年轻面孔和这个会议室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两个人加起来都达不到这个房间的平均年龄，但是却没有人敢看轻她们。

禅院家的影法师，特级咒术师，禅院梦子。

五条家的六眼，一级咒术师，五条悟。

此时距离结界异变已经过去了近八个小时，几乎所有人都是大半夜被叫醒匆匆赶过来的。而五条悟却是从高专的医务室过来的，身上还套着那身执行任务时穿的制服，不仅布满尘土，还有着数道明显是被刀刃捅穿的豁口。他的眼下还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没个正形地瘫在椅子上，明明刚从濒死之际被拉回来，却完全没有虚弱的感觉，一直戴着的墨镜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透彻的六眼只是毫无感情的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即使知道自己并没有被那双眼睛直视，那仿佛被剥皮抽筋般拆解分析的感觉依然犹如附骨之蛆般让人脊背发凉。

而另一侧的禅院梦子状态比他好一点。众所周知她在五天前就前往北海道出差，原本预计两天后回来，却在今天凌晨被叫起来坐的红眼航班从北海道直接赶回东京，一落地就面对两个同期一死一伤而凶手还是家族叛徒的局面，人在无语至极的情况下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打哈欠，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别人。

两个人静静坐在会议桌的靠前位置上，周身隐隐的咒力波动让跟她们坐在一块的加茂家主冷汗岑岑。禅院和五条两家有着延续了数百年的敌对关系，当世的两位少主却是东京咒术高专的同窗，一起度过了一年半的学习生涯，甚至据说关系还不错……总监部长看了两眼，觉得这应该只是个谣言。

因为两人明明是肩并肩坐在一块儿，却丝毫没有交流的意思。禅院梦子跟隔了一个人的咒术联代表金田一志保都比跟旁边的同学热切，真情实感地跟他抱怨难吃的飞机餐。而五条悟在旁边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一样，周身的咒力再次躁动起来，肉眼可见的不爽。跟她们又隔了几个人的东京高专代表夜蛾正道茫然地在二人之间看来看去，学生死亡给他带来的打击还没退去，另外两名学生反常的举动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刚想张嘴问询又迎来阔别几十年的恩师金田一警告的目光个，最终不得不保持沉默。

但是对于两位天才明显的不和，总监部长却是松了口气，咒术界一直忌惮六眼的存在，早在多年前就订下了扶持梦子的计划，并在她在进入高专前就早早评定了特级的等级，为的就是让两人相争。咒术界的存续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御三家和总监部、总监部和高专、当然也包括御三家内部，不说别的，总监部长的职位就是由御三家推举总理大臣任命的，要是两位有着特级实力的御三家未来家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那还有加茂家以及总监部其他高层什么事。

总监部长在首位坐下，宣告会议的开始。

拐弯抹角是霓虹政坛传统，咒术界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这个毛病，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重点是什么，但还是要先做铺垫。高层先是就星浆体护送任务的失败向东京高专发难，京都高专校长乐岩寺嘉伸在一旁说风凉话，试图直接把东京高专打成罪恶之源，然而还没等夜蛾正道为自己的学生辩解，五条悟的蓝色眼珠子就阴恻恻地看了过来，阴阳怪气地提醒他们任务中唯一的幸存者就在场怎么不直接问他，手下宽大的会议桌更是直接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一众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头子何时被这么跳脸过，气的吹胡子瞪眼，加茂家主假惺惺地打圆场，内层含义却是对五条悟不懂事的指责，并试图拉上梦子一起攻击他，结果被一句茫然的你谁憋了回去，在心底把她们两个捆起来骂了八百句。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总算是进入了正题，但是在场各方又分成了好几个派别。

以总监部高层、乐岩寺嘉伸和加茂家主为代表的保守派认为应该先想办法进入薨星宫清理咒灵确认天元情况，哪怕天元真的出事了也要倾全力恢复结界，之后再谈其他；以夜蛾正道和金田一志保为主的激进派觉得普通人的安危也同样重要，虽然现在净界失效了，但是还能动用～别的监测手段，至少分出一部分人手先把人类聚集区清理干净；五条悟不在乎天元死不死，只要求必须把夏油杰的尸体带出来；而九十九由基觉得以上几位还是太保守了，就不能直接当天元死了吗。

最后全场的目光集中在了唯一没有发言的家伙身上。

正在摸鱼看论坛很想直接skip剧情的梦子缓缓抬头：？

既是禅院家的代表，还是唯二的两位特级咒术师之一，梦子的选择将影响僵持的局势。总监部觉得只要她不站五条悟那就是己方赢，而夜蛾正道金田一志保凭借对她的了解认为优势在我，只有五条悟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要不这样，我们直接把高专给轰平吧，”思考了片刻，指尖相触在桌面上摆出淀司令的标志姿势，梦子一本正经道：“反正最高战力都在这了，这样的话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薨星宫，既能快点确认天元的状态，也不耽误后续其他的任务。”

话音落地，在场众人有志一同地陷入沉默，随后总监部长干脆利落地转头看向夜蛾正道和五条悟，无比诚恳：“我们还是来谈谈普通人和夏油杰的问题吧。”

*

又经过一番拉扯，期间总监部长还出去接了好几个电话，总算是达成了差强人意的结果——

召集包括咒术联在内的所有在役咒术师，以东京京都等大城市为中心先撑起临时结界，清除人类聚居区的咒灵；同时总监部会派人进入薨星宫进行侦查，并将夏油杰的遗体带出来。

但是禅院梦子、九十九由基和五条悟都不在侦查人员的名单上。

理论上，让她们几个进入薨星宫效率会更高，毕竟特级咒术师的实力在那里。但是薨星宫里不仅有生死不明的天元，还有总监部和御三家的忌库，梦子和五条悟显然没有会为了保护周边环境而留手的意识，而九十九由基显然也不在乎天元的死活。最后为了安抚梦子和五条悟，总监部同意御三家可以推荐人选，以总监部选中的咒术师带队，一同进入薨星宫。

会议结束，这些位于咒术界顶端的人们先后步履匆匆地离开，而在走廊上，夜蛾正道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两个学生。

他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微妙氛围，凭借他对学生的了解，无论是禅院梦子还是五条悟，现在的状态都绝对不正常。但是……

“抱歉，悟，梦子。”

高大的男人首先沉声说道。

一个人在重伤后面对了挚友的死亡，另一人匆匆赶回只得到了死讯，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既没能带出夏油杰的尸体，也没办法阻止二人继续奔赴战场，在他眼里，这是自己身为教师的失职，而且是他让五条悟和夏油杰去执行护送星浆体的任务，现在的局面他才是应当承担主要责任的那个。

走在最前方的梦子慢半拍才在台阶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去，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道歉。在看到她那无悲无喜的表情后，夜蛾正道的心脏猛跳一下——梦子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正常！梦子不是那种会刻意压抑自己情绪的性格，而夏油杰跟她的关系也不输给其他两个同学，并不是说她应该多么悲伤，但凭借他和梦子认识五年对她的了解，她至少应该表现出领地被侵犯的愤怒或者事态超出掌控的烦躁，而不应该是现在这么平淡的表现！

他几乎要在冥冥中抓住了那个关键的绳头，旁边的路人也投来探究的视线，但是没等他继续观察梦子的表情，五条悟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呲牙咧嘴半揽半拖着夜蛾正道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人。总监部的人员看到这泾渭分明的两方又收回目光，而梦子歪歪脑袋，转身离去。

“——为什么拦住我？”

在没有人的楼梯间，夜蛾正道问道。

在他面前五条悟烦躁地揉揉头发，半晌后叹一口气，闷声闷气地反问： “你真想知道？”

此时的五条悟让夜蛾正道想起他刚入学的时候，和其他人比起来更幼稚，嘴上不饶人，眼睛里充满迷茫，神子的表皮下是个孤独的小孩子，但是越往后这副模样越少出现，更多的是死皮赖脸地想摸梦子的宝可梦、或者跟夏油杰一边打游戏一边斗嘴……

想到夏油杰，夜蛾正道沉默了。

“……不必了，抱歉。”

他不想继续追问了，但是五条悟却垮下肩膀，毫无形象地从台阶上坐下，没头没脑地说：

“老师，我很强吧？”

“嗯，”夜蛾正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还同样自大。”

五条悟用谴责的目光表示这句话没有必要，然后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道： “但是，那家伙比我更强啊。”

夜蛾正道不用猜都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比起这个，一向傲慢自大的五条悟说出这句话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罕见，他震惊地揉了揉眼眶又掏掏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幻听。

“所以，你不会是因为这种原因就疏远她吧，你是闹脾气的小孩子吗？”夜蛾正道难以置信道。

“不是？？？到底是谁疏远谁啊？！夜蛾老师你不至于眼睛也坏了吧？！”五条悟比他更震惊，随后收获教育的铁拳x1。

“……硬要说的话，我现在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那家伙而已，”五条悟顶着新鲜出炉的包，抬头看向窗户外天空，半天憋出一句话来：“还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