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摇晃来得猝不及防,白歌一也被甩了出去。她在撞到墙面的第一时间找到了抓手,浑身肌肉紧绷,勉力稳住身形,顺便把手上还提着的、已经昏过去了的人固定住。
她扭过腰,让自己紧贴着墙面,堪堪避过一个飞来的行李箱。在一两分钟内,她都保持在这个位置,一边观察潜水艇的运动,一边捞起从她面前飞过的人,直到她看准一个时机,顺着甩动的方向纵身一跃,在另一面墙壁上停住。
“白歌一!”见她靠近了,常诘喊她。
白歌一等了两秒钟,随后又轻巧一跃,正好落在常诘旁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脸菜色地指向窗外。
那庞然巨物已不再在窗口边向内凝视,此刻视窗外的只有因高速运动而模糊不清、气泡纷飞的海水。探照灯早就失去控制,模糊的白光四处乱甩,此刻窗外可谓一片混乱。可白歌一还是在某些瞬间看见了滑腻而柔软的巨大物体……
她一下就理解了常诘。
在这样的巨物面前,普通的人类只能感到恐惧,甚至连反抗的心都升不起。
哪怕是她,也很难有把握从这怪物手下逃生——尤其是带着这么多个累赘的情况下。若是战友们都还在,十几只白鸽携手,或许还有可能彻底杀死这巨物……
“你把我放下来。”常诘说。
“不。”
常诘再怎样也只是个研究人员,在此刻自由活动无异于找死。他的脑子很好使,地位也非常高,哪怕所有人都难逃一死,白歌一也希望他能活到最后。
常诘十分冷静:“我们肯定打不过它,看这情况逃走也够呛了。既然活不了了,当务之急就是把它的存在告诉鹿鸣枝……帕克家那小姑娘带了改装过的发信器,虽然在这么深的地方用不了,但我可以造个简易的扩增器。”
“只要十分钟,试试看吧,万一呢。”常诘盯着白歌一,语气不容置疑。
白歌一说:“你需要什么?”
“十分钟,我要一个不被打扰的十分钟。还有扩增器的材料和帕克的行李,恐怕得你来帮我拿了。”他无奈道,“对了,你别把我完全放开了,上半身能动就行。”
“嗯。”
白歌一连跳几下,停在瓦伦·帕克身边——她和佩恩·怀特一样,早早就把自己固定在椅子上,只是已经被震晕了。
她的行李被锁在焊在地上的箱子里,白歌一抽出她的刀,调整姿势,几记猛劈下来就给铁箱子开了个窟窿。她把手伸进去,很快就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发信器。非常幸运的是,因为帕克的防御措施做得很好,这精巧的小玩意还能用。
白歌一把它塞进兜里,又跳去找其他材料。
等她抱着各种东西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后,才靠过来给常诘松绑。
出师不利,常诘刚刚释放双手,就被一个飞来的材料砸了胳膊肘,瞬间流血不止。
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就爬上脊背。白歌一也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两人齐齐转头看向视窗——那黄铜的巨眼又靠在窗外,微微转动着朝内窥探,流动的黄光照在二人身上,无所遁形。
白歌一反应很快,解开了常诘身上的全部束缚,捞住吓呆了的他就往焊在地上的椅子后面躲。
屏住呼吸,保持安静。
怪物仍在观察他们。
白歌一把常诘护在里侧,警惕而蓄势待发,同时也动用全身感官在观察对方。
发动机已经停了,探照灯也失去能源,不再有白光忽闪忽闪,只有错觉般的莹莹微光,把舱内照亮。
绝对的寂静中,常诘忽然动了。他似乎找回了冷静,没管血流如注的左手,趁这个称得上安稳的时刻,抓起手边的零件就搭。
他的左手发麻,使不上劲还抖个不停,他干脆四肢并用,拿大腿根和手肘压着材料,右手操作工具,把它们连接在一起。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是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有几个呼吸,他手下的信号扩增器渐渐成型,而怪物仍未有所动作。
常诘扣上一个卡扣,松了大半口气。
“把发信器放到这里来吧。”他小声对白歌一说。
发信器被严丝合缝地卡进凹槽,接下来只要合上最后一片零件,让电路闭合,就可以使用了。经过一倍又一倍扩增的信号会穿越三千米的海水,在海面附近经过信号塔的又一次扩增,最终到达特里斯城的中心,把他们最后的消息带给所有人类。
就在这最后一刻,那怪物却突然下定了决心,要把他们两个从椅子后弄出来。它像操控一个玩具一样,轻易地把潜水艇竖立起来,让两个猝不及防的人都倒飞出去。
“发信器!”常诘喊道。那精巧的小玩意从他手里脱落,只听咚的一声就砸在了墙壁上,不知滚到哪去了。“……只差一点!白歌一!”
白歌一追着发信器而去,在混乱中从一堆昏迷者中摸到了它。
“它的尾部有一块铁皮,你把它合上去,然后按那个发信的按钮。”白歌一闻言,试着操作,却被猛一阵的颠簸掀翻在地。于是常诘喊她:“白歌一!到我这边来,我扶着你,你来弄……”
常诘的左手失血过多,已经无法动弹,浑身都没有血色,甚至有些透明。他几乎是爬向白歌一,四肢并用,死死搂住白歌一和一处焊死在地上的椅子。
白歌一抓住机会,迅速扣上最后一个零件,按下按钮,喊道:“遗迹附近有巨型怪物!非常危险!远离这里……不,远离海边!”
无形的波动传了出去,似乎刺激了那怪物,潜水艇甩动的更加剧烈,还频繁撞在岩石上。
一切都摇摇欲坠,白歌一和常诘却都感觉轻松的很。白歌一趁虚脱前把他俩固定好,然后才彻底松下气来。说起来,上次清醒着离死这么近,还是黄铜要塞陷落前……
临死前的时刻,两人什么话也没说,毕竟常诘已经昏过去了。
白歌一默默计算着还要敲击多少下,潜水艇老旧的外壳才会被敲碎。
接下来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在计算好的那一次碰撞后,潜水艇果然不堪重负地裂开一条大口,海水与触手一起冲了进来。
白歌一闭上了眼睛,在那个瞬间居然又想起华云身上的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