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为了家里两个孩子的补课费，赵大发也不会通宵干路边摊，这条街生意虽然没以前好了，但好在吃习惯的老客大部分还在，他这个摊子点附近还有一家招待所，他的炒饭量大还便宜，因此生意还算过得过去。小摊车边上用铁丝缠着一片蚊香，烟是看见了味道也闻到了，可就是没见着效果，蚊子和烦人的小咬围着他摊子转，棚子顶上照明用的灯边上也总有虫子不知死活地撞上去。

赵大发放下噼啪作响的电蚊拍，烦躁地拍了拍衣服后就去检查自己小车上的食材罩没罩严实，就怕虫子飞进去，他刚直起腰，耳朵一动，隐约听到了点什么动静。

里面是有人在喊救命吗？犹豫了几秒，赵大发拿起菜刀，鼓足勇气走进那片黑暗，接着成为怪物送上嘴边的饭。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救人吗？以为自己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没想到自己才是被盯上的那口肉……意识迷糊间，赵大发仰躺在地上，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或许是这辈子最后能看到的一线天空，麻木地听着怪物吃他时发出的粗重喘息和咀嚼声，身体被从伤口处撕扯时扩大的寒冷一点点‘冻结’，突然，他眼角瞥到怪物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看不清长相，只知道那是个人，“快……快跑……”赵大发费力地吐出气音，他快死了，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就当他为下辈子积德了。

来人没有理会他这个将死之人，那人只是抬手搭在了吃人的怪物肩头膨胀怪异的肌肉上，附身凑到怪物耳边，“好久不见，以利沙。”像猪一样狂躁进食的怪物一顿，发出一声尖利嘶吼，放弃进食，猛地弹跳想要逃走。

却被人牢牢按在掌心之下，来人声音很轻，“你想我吗？”

轰！

地动山摇间，赵大发像块儿砧板上的肉块随着摇晃，血流失得更快了，赵大发迷迷糊糊想着，也许这是他死前的错觉，疼痛让他忍不住哼出了声音。

他的头歪在一边，隐约看到来人从大块头怪物身体里扯出一个类人形的影子。

模糊的黑色影子不成型，被陈烨紧紧抓在手中，发出一阵阵尖利哀嚎，扔在一边的大块头怪物随着黑色影子的离体，一点点回缩，最后变回了一个人类的体型。

以利沙哀嚎着求饶，“我错了大人！求您宽恕我！其他家伙！它们也都在这里！”眼珠子却转来转去想要找到逃脱的机会，嘴上没停，“我有用！大人，绕我一命，我愿意为您指路——”

啵

那道人影像一只气泡般很轻易地被捏碎了。

十数条触手骤然发难撕碎了黑影又贪婪地将其吞噬干净，脑中飞快闪过地底的祭坛和一些熟悉的面孔，待陈烨消化完全，他睁开双眼，目光沉冷了一瞬又恢复正常，“有点奇怪。”

“统早说了，异种是不可信的种族，它们的善良只悬浮于表面，连血都是脏的。”系统噗地从空间里钻出来，发表了一番见解，“它们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咕叽咕叽游到了赵大发身前，“宿主把这个人类救了吧？统刚才查了一下，他炒饭做得很好吃的，让他给我们做夜宵吧！”

陈烨垂眸看向地上脸色惨白的赵大发，“嗯”了一声，抬手一挥，赵大发登时眼睛一闭晕了过去，晕之前脑子里都是那些看着就吓人的触手影子，想着‘新来的更凶，这回真的完蛋了。’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吕永胜是被痛醒的，除了疼痛，还有无法忽略的疲惫感，他的身体沉重得甚至挪动手指都做不到，仰躺在地上，地面凉意入骨，身体正面更是剧痛难忍，“……啊……”吕永胜张开嘴，想要说话，声音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他费力地对着不远处的黑影伸出手，“救救我……”却看到自己伸出的那只胳膊，萎缩皮肉皱巴巴地覆盖在骨骼上，和骷髅就差一张皮的差距，“不、这不是我……”他应该是健硕的，无人能敌的，他依靠吞噬人类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他本已凌驾于人类之上！

“——这不是我！”

奋力伸起的脖颈一顿，吕永胜看到几条触手正在搬运他的内脏与血肉。无数透明的血管在触手的摆弄之下将他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这小巷中躺着的另一人。

“这都是我的！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做，这是犯罪！好疼啊！怪物……你是怪物！”吕永胜说着就想挪动身体，可干枯的四肢几乎将他钉在了原地，轻微的晃动根本不能让他从血管中脱身。

这一次，他成了猎物。

系统从黑暗中咧嘴和他打了个招呼，“人类，很快的，你再忍忍～”一边说着一边晃动着他的黑色触手，“统技术很好的！”

赵大发的脸色渐渐好了过来，呼吸也恢复了平稳的节奏，肉眼可见，在那些血管和触手的帮助下，他大敞干瘪的腹腔迅速鼓起，伤口被不知名的力量填补愈合，粉肉和黄色脂肪又回到了原位，除了他身上的衣服，其他一点撕裂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此消彼长，吕永胜越发干瘪，最后像一段枯枝横在地上，而他脸上不甘的表情彻底定格。

“这个人类怎么回事，本来他也得死，让他发挥余热竟然还瞪统，他还瞪统诶！”系统骂骂咧咧用触手把赵大发从地上卷起来，“干嘛啊，这可是技术型人才，也不想想他一个满身黑气的人类比得上嘛！”

触手小心翼翼地把人摆在了炒饭摊后面的椅子上，系统星星眼地盯住人，“接下来就是这个人类用一锅炒饭报答救命恩人的情节了！全家福炒饭！”

赵大发晕晕乎乎地醒过来时，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不然他记得自己明明都要死了，怎么现在他又好好地守着摊子？难道说刚才是——梦？

突然，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不醒也不行啊，赵大发心里像塞了一百只尖叫鸡，爹娘，他小时候真的没撒谎啊，他真的能看见鬼啊！

赵大发瞬间从椅子上弹射落地，“你你你——”

“别你你你了，人类，快给你救命恩统来一锅全家福炒饭！要满满一锅哦！”看不清样子但轮廓看着像章鱼精的触手怪和看不清样子但能看出来是个人形的人形怪正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炒饭车子前等他的蛋炒饭！

哗啦。

赵大发机械地撕开一袋辣条倒在了锅里。

辣条浓郁的香精味道瞬间被烹热了的炒饭激了出来，隔着烟气，赵大发呆滞地挥舞着他的铲子，饭粒在锅里噼啪作响，加了整整一盒鸡蛋的炒饭油滋滋地冒泡，系统馋得厉害，指挥赵大发往里头扔淀粉肠，“十根不够，再来……来上一百根吧！”

赵大发卡了壳，“……啊？那样也不好吃吧，而且，而且我这锅也搁不下那么些啊……”但是手上还是老实地拆肠皮，切切切，再往锅里倒。

“别听他的，师傅，按你平时的量来就行。”陈烨一拳把系统敲了下去，系统顶着他的手，用触手把掉在灶边上的淀粉肠片扔回了锅里。

直到陈烨和系统离开，赵大发都没缓过来，今天的经历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远处一队警车中正呼啸着往老城区狂奔。

“宿主，为什么不把那个人类的记忆……嗯？”

“怎么了？”车子顺滑地拐了个弯，上了高架。

“来得好快，”系统突然回收了触手，把自己团成一个圆球，“让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喔，原来是这样！”“宿主！”系统跟弹力球似的，在副驾上弹了弹，雀跃道：“是那个人啦～就是你去捏蜘蛛遇到的那个玩家，是他发现的，他也是监管员哦！”

陈烨漫不经心地点头，打方向盘的时候还分出手去摁住系统，“知道了。”

“对了，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个人类的记忆混乱掉啊？”

“人多力量大，想要找到那些家伙，”有一瞬间，陈烨的目光又沉又冷，“官方的力量，一定有用，想到那些东西也在这个世界，”

“那好吧，”系统又弹了弹，“宿主你说了算咯。”

警车呼啸而过，在夜晚的老城区刷足了存在感。

不远处的招待所一个个格子窗大亮，有的人穿着走形了的大裤衩趿拉着拖鞋就奔了下来看热闹。

闪烁的警灯范围中，封锁线后面，两个穿着防护服的科研人员一前一后从小巷中推出一个厚实的银色箱子，轱辘压在地上的沙石上面发出搁楞搁楞的声响，另一边，两个监管员找到了炒饭摊老板谈话。

应该说，他们一下车就锁定了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因为浑身是血的他实在是太显眼了，甚至他肚子那里的衣服都是破碎染血的，一看就受到了重创，他整个人却一点伤口都没有。

“监管员同志，不是我不想说啊，我今晚上真的是撞鬼了，那两人，不，一人一球，我都看不清长什么样啊，只能看到一个像人，一个像章鱼好几个大爪子挥来挥去的，可厉害了！他俩就这样那样，咵一下子就把那个吃人的怪物跟收拾了，捏稀碎！啊对！”赵大发差点原地起跳，“我想起来了，那个人一把就从怪物身体里薅出来一个黑影，跟煮稀烂的扁条挂面是的，然后——”他脸色一变，吞吞吐吐也说不出来半句话，心虚得不得了。

旁边记录的监管员停笔抬头，“然后怎么了，说啊。”

路灯的黄和警灯的红蓝交织在一起，照亮赵大发半张脸的同时，也让他的另一边脸覆盖上了浓重的阴影，在监管员的催促下，他认命抬手，“监管员同志你们抓我吧，我‘吃’了那个怪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么老些血管插在我和怪物身上……我的肉和内脏就又回来了！”他绝望得眼泪哗哗掉，神色惶惶，“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吃人的怪物啊！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我没想吃人的，我会坐牢吗……我那俩孩子以后会受就业方面的影响吗？”

面前的两名监管员瞳孔骤扩，他们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了？什么东西？”

“你说的血管，是什么样的？”在监管员身后，秦越从巷中走了出来，神情严峻地看向赵大发，“请你描述一下血管的样子，越详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