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众人与活尸苦战,药夫子和杜仲这边厢也在急着脱身。
如今二人身边仅剩最后两个活尸护佑,这密林中乱枝丛生,已是多年鲜有人经过,浓密的藤枝无所顾忌地野蛮生长,夸张处甚至齐人腰身,为了前进,二人不得已只能用随身的短刃开路。
只见杜仲正持刀向缠在小腿上的树藤砍去,这树藤又粗又韧,杜仲平日里使唤人惯了,砍了几下也不得要领,反而被缠的越来越紧,其上附着的尖刺早已将杜仲的长裤划破扎进小腿的肌肉上去。
“该死的!这些该死的...”杜仲终于维持不下平素的体面,整个人弓起身子开始手脚并用,不顾尖刺带来的刺痛,咬着牙连撕带扯终于将那树藤从腿上拽了下去。
只见他泄恨般地对着藤根连砍几刀,直到力竭后才揉着酸胀的胳膊一屁股坐在地上。
“呼...”杜仲喘着粗气说道,“师傅,休息一下吧,我走不动了。”
“休息?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药夫子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现在休息,是不要命了吗?”
“真是邪了门了,别的姑且不论”,单说那瘴毒,那是师傅你的不传之秘,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杜仲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挥手叫来一只活尸,手撑着活尸的肩膀缓缓站了起来。
“你提醒了我,”提到这里,药夫子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方才仓皇之间一直来不及细想,“我说怎么今天这心里一直觉得像见了鬼呢。”
一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狈,药夫子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动起来,昔日儒雅的脸在日暮中染上几分狰狞,恨声道。
“好你个蓝盈,耍心眼耍到我头上我看你是活腻了!”
“师傅,你是说...这都是蓝盈干的,她怎么敢的?”杜仲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若是坏了教主大人的大事,她就不怕...”
“你还是不了解这个女人。她既然敢出手,自然是”忽然有一个念头猛地从脑海中闪过,还不待药夫子去抓住它,后背便下意识被冷汗浸透了,“自然是...”
药夫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被心底那不知名的恐慌撅住,一时间只感觉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自然是做好了让你们有来无回的准备。”一声娇笑在上方响起,是那种刻意矫揉造作出的甜腻娇媚,本应是熟悉无比的声音此时落在药夫子师徒二人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果然是你!”药夫子又惊又怒,甚至不敢抬头去寻觅声音的来源,便指使着活尸连连后退。
一直退到一棵参天的巨树下,师徒二人背靠巨树,面前再命令两个活尸一字排开,确保将己方两人的身形完全挡住,才目眦欲裂地看向前方好整以暇的女人。
蓝盈丝毫不把他们的严阵以待放在眼里。只见她身姿轻盈的从树冠上一跃而下,长鞭横甩,举手间便将周身范围内方才苦苦缠住师徒二人的枝藤清了个干净。
一步,两步,蓝盈缓缓地向药夫子、杜仲逼近,长鞭曳地,仿佛一条幽深的毒蛇,张口吐着信子,从满地的残叶上缓缓的游动。
而眼前的二人,就是它的猎物。
“蓝盈!你不要欺人太甚!”药夫子被蓝盈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骇住,忙不迭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物什捏在手心。
见状,蓝盈谨慎地停下了脚步,狭长的眸子微眯,冷声道,“垂死挣扎。”
“就算是鱼死网破,黄泉路上我也要带上你。”药夫子将蓝盈的顾虑看在眼里,心下反而多了几分胆气,“若是不信,蓝护法大可以上前试试。”
蓝盈到底还是对药夫子的用毒之术有些忌惮,故而一时犹豫不敢上前,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两个人也是决计不能再留活口的,否则一旦教他们活着回去把消息传到扶阿那里,蓝盈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双方都很明白彼此的处境,于是在这剑拔弩张的生死关头却偏偏达成一种诡异的平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最后一抹落日的余辉就要消散在天边,忽然一道脚步声打破了僵持。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搞定?”
药夫子惊恐地发现这声音竟传自于自己身后,他后背紧紧贴着巨树,眼睛的余光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眼睁睁地感觉有人一步一步走到树后,距离自己不过一树之隔的地方,头皮都忍不住发麻了起来。
“你,你又是谁!”杜仲吓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喊道,眼睛死死地盯着蓝盈,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答案。
而此时的蓝盈,随着暮色的降临,半个身子掩映在树冠的阴影之下,方才还依稀可见的面容此时却已经全然看不清楚,杜仲的心不禁重重地沉了下去。
恐惧将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放大,虽然看不见,但药夫子和杜仲却仿佛可以清楚地知晓来人的每一个动作。
来人轻轻地拔出了剑,那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一经出鞘便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来人只是随手一挥,那凌冽的剑气便迫得这参天的古树都不禁示弱般地摇晃了几下枝条,纷纷的落叶簌簌飘落。
“住手!再不住手的话,我们今日就同归于尽!”药夫子不禁仰头大声喝道,手中紧紧地捏着那黑色物什,“退后!!都给我退后!”
“这又是什么?毒吗?”墨离冷笑了笑,“估计你身上也拿不出什么新鲜东西。左不过就是那些蛊啊毒啊什么的。”
“你的毒,能吓住别人,可是吓不住我。”
说着,墨离从树后闪出身来,仿佛对药夫子手中的东西浑不在意,兀自持剑向活尸攻去。
活尸抬手抵挡,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后,其中一只活尸便向一旁踉跄了一下,待它稳住身形向墨岚回攻之时,之前对药夫子师徒密不透风的防御站位便被墨离轻而易举的撕出一个口子来。
“回来!回来!”药夫子二人连忙闪身躲到活尸身后,忙不迭的再一次驱使活尸并排挡住自身。
活尸打又打不过,躲又不让躲,只能凭着身体硬抗,不一会就被墨离在身上削出数道伤口。
药夫子心中暗暗叫苦,好在墨离这一头白发太过显眼,让他一瞬间就想起了这是谁,也明白了为何此人对自己的毒如此视若罔闻。
“族长姑娘,且慢动手,药某有事与姑娘商议。”
“哦?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墨离手下不停,剑招比主人更要冰冷,只一味地向活尸攻去。
眼看着活尸在墨离的剑下左支右绌越来越力不从心,药夫子无奈,只好道,“还请姑娘停手,之前多有得罪,药某愿意将煞魂丹的解药奉上。”
闻言,墨离剑势稍缓,药夫子见状,连忙继续说道。“姑娘如此花样年华,药某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姑娘再受那煞魂噬魄之苦啊。”
“还有之前贵族的族人们中的毒,在下都可以一并将功补过!”
墨离终于停下了手,而另一边蓝盈的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此番共同前来,本以为可以守望相助,没想到千算万算,却还是棋差一着,没有料到之前墨离和药夫子还有这般纠葛,自己这一路与墨离同行,她竟没有表现出任何身中剧毒之态,这是何等可怕的心力。
本已是山穷水尽,却没想到还能柳暗花明,还真是天不亡我,药夫子心中窃喜,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道,“只要族长姑娘肯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立即便将解药双手奉上。”
“墨离姑娘,”蓝盈将药夫子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收眼底,忍不住出口打断道,“这厮对冷香莲贼心不死,可千万不能放虎归山啊。”
“在下愿以神魂立誓,若是此番脱困,绝不再打贵族冷香莲的主意,若违此誓,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药夫子连忙以手指天,立誓道。
“还有我,我也愿立誓。”杜仲依样画葫芦,符合说道。
“呵,没有冷香莲,你们拿什么去炼教主要的寒髓丹,教主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墨离姑娘,为了交差他们这种人什么做不出来,你可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啊。”
“休得血口喷人,教主那边我自有办法,墨离姑娘,煞魂噬魄的滋味不好受,若是再拖下去,就算是服了解药,余毒也是难解,还望姑娘早做决断才是。”
“我怎么知道你的解药是真是假,焉知不是又一个毒药。”墨离沉思了片刻,道。
“这...”药夫子一时语塞,“不知姑娘要我如何证明?”
“之前这位蓝盈姑娘曾用她的奴隶以身试药,若是想叫我相信解药是真的,就请先生也为我试验一番吧”
“这荒郊野岭的叫我们从哪给你弄个奴隶试药,你不要无理取闹。”长时间的僵持让人耐心告磬,杜仲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没好气地说道。
“啊...”一声闷响,这是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血液的流失一并带走了身体中的力气,杜仲靠在树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腹部的短刃,“师傅,你...”
“只是试药而已,我们有解药你怕什么,好徒儿,忍一下就过去了。”
趁着杜仲失去抵抗的力气,药夫子取出一根火折点亮,道“看清楚了,这便是你当日吃的煞魂丹,若是不信,待服下之后你可悬丝诊脉,这种毒后的脉象与你自己一般无二。”
说着,便将一枚药丸给杜仲喂了下去。
知晓片刻,杜仲便不禁疼得低声呻吟了起来,很快又演变成了哀嚎,药夫子怕他挣扎中越过活尸的保护,便狠下心将他摁住不让他乱动,这杜仲被他视若亲子养了这么多年,见他这般痛苦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于是赤着眼睛喝道,“如此,你可以诊脉了。”
墨离也不搭话,只随手甩出三根细线,一端系在杜仲的腕脉上,一端系在自己的手上,待得杜仲的呼痛声越来越凄厉,才微微点了下头。
蓝盈将杜仲的哀嚎与墨离的平静看在眼里,心下愈加震撼于墨离的定力,眼看着墨离正一步一步逐渐被药夫子说服,心下也忍不住焦急起来。
正心电急转间,却突然感觉有一颗石子轻轻地飞过自己的手背,她不禁抬头去看,却见那始作俑者只是微微冲着药夫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此时已是天色黑沉,跳跃的火光在黑夜中格外明显,只见药夫子从药瓶中缓缓倒出一个乌黑的药丸给杜仲服下。
那药丸入口即化,甫一下肚,杜仲的呻吟便立时减弱了许多,蓝盈觑了下墨离的脸色,只怕这确实是解药不假。
“这是何意...难道说到底是要...”想到墨离特地提醒自己看到这一幕,蓝盈心中不知何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心头,她默默攥了攥手中的长鞭,心中已然做好等下反目成仇的准备。
“等等,那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