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嘴杂,况且帖子上只说了她一人,便拒绝了乐营将的好意。
拿了帖子恭维几句便回去了,乐营将是看在杜夫人的面子才对她几分薄面,她分的清是客套还是真心,礼数自然做的周全。
乐营将给她张明日可出门的对牌。
将对牌和帖子放在随身的小包内,慧馨若是找她自己就可以下帖,莫不是,看病?
定然是,她周身上下也只有医术值得别人惦记。
次日一早,韩念念趁着还没上工就去给红映换药,饭堂吃过饭就只稍等了会,知州府就派人来接。
将对牌给守卫看,对方在纸上登记又将对牌递还给她,上了旁边停着的小马车。
车夫坐在前面,棚子内只韩念念一人,时辰尚早,但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不时的有沿街商贩叫卖。
两文钱一碗的热粥,加两文可加个炊饼,五文一个肉饼,几个早起做工的工人正蹲在粥铺旁‘咕噜咕噜’喝着热粥。
馎饦、汤羹各色的炸食,整条街香气浓郁,满满烟火气。
马车并没停在知州府正门,在后门停下,随后车夫将帘子掀开:“娘子到了,下车吧!”
从马车上下来,车夫敲几下后门,门被从内打开,约么三十多岁的妇人探出头,见是车夫才将门打开。
车夫道:“这是夫人下帖子请的客人,教坊司的娘子,你领进去通传一声,我去送车了”他嘱咐完对韩念念道:“娘子随她进去吧!”。
韩念念随着妇人走进院中,这是平日采买的小门,进去不远就是厨院,在里就是知州府后院,妇人将她带到内院垂花门口,又由一位盘着头发的妈妈带她穿过片竹林后的屋子内。
身在屋内还能听到窗外潺潺的流水声。
“娘子在这稍等片刻,我去通传夫人”说完从屋内离开,将门关上。
屋内就剩她自己,这屋子看起来有些昏暗,两侧摆放着椅子,正中放着个石头棋盘,应是家中休息娱乐的场地。
她坐着没动,也免得让人看到会觉得没规矩。
这一坐没成想竟是一个时辰。
好在喝水少,她也能坐得住,门被刚才的妈妈推开,她面带歉意:“让娘子久等了”。
从她身后跑出来个娇俏身影,一袭淡黄色衣裙,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来回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念念!”
韩念念起身相迎:“慧馨”
两人都上下打量对方,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伤口好了许多,我看颜色也淡了”容慧馨拉着韩念念的手观察,本来还担心她在教坊司那种地方会受罪,但今日看来,念念定过的很好。
是啊!念念即使箪瓢陋巷,亦歌笑其中。
韩念念看着慧馨心生担忧,她回家了自然比在山寨中的日子舒坦,可:“你怎么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她拉出容慧馨的手腕,伸出两指搭在脉搏上,如按琴弦隐隐紧绷感,可见这几日心事所扰。
“气机初滞,可是这几日过得不快?”
“神了,这都能看出来?”容慧馨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心道把个脉竟然还能看出这个?
她叹口气:“我给你开个方子,找小厮去药房抓药喝几天,但主要还是心态”
“唉”容慧馨叹口气:“等得闲了我与你细说,今日是我姨母找你有事”。
说罢拉着韩念念的手,两人到了绣楼,踏上了二楼,就见正厅内坐着一个端庄妇人,带着一串翠绿珠串,想来这就是杜夫人。
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位年轻小姐,容貌上佳眉眼间是暗含秋水,明艳动人。
容慧馨介绍道:“这是我姨母,这是我表姐”说完指着韩念念:“这就是念念”。
“杜夫人安,杜小姐安!”韩念念对着首位的杜夫人行礼,随后对着杜灵仙行礼。
“看着是个稳当孩子”杜夫人点点头,让她坐下说话。
几人寒暄几句汴京的市井繁华,杜夫人笑道年幼随父亲去过汴京,一晃几十年了,随后不经意间聊到韩念念的父亲,才晓得她是家传的医术。
容慧馨坦然道:“其实今天找你前来,是我姨母身体不舒服,想找你来看看。”
韩念念点头,女子身体的一些问题,男大夫总归不方便看诊,女医本就少,但知州府定能找到医术高明的女医,无非是给慧馨面子,或许还有好奇,想来刚才问她也是试探。
见话都说到此了,杜夫人笑着对杜灵仙和容慧馨摆手:“既然女大夫来了,就给我看看病,你们两个小的就出去吧!”
容慧馨起身告辞,杜灵仙没有走,反而走到了杜夫人身边:“母亲身体不适,我身为子女理应守在身边,慧馨你先出去,我陪着母亲”。
等容慧馨和其他仆从走出绣楼,杜夫人才笑盈盈道:“韩娘子快过来坐”她将胳膊伸出来。
韩念念将自制的脉枕放在杜夫人胳膊下面,手指摸手腕脉搏,心阳旺盛,非病,她疑惑的看向杜夫人:“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依你看呢?我的身体如何?”杜夫人所答非所问,将问题有抛给她。
韩念念起身行礼:“小女摸夫人脉搏,无病”。
“无病?”杜夫人挑眉看她,随后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病,今日找你来一是好奇,二是”她停顿片刻起身,将杜灵仙按在椅子上,她则站在杜灵仙身旁。
“给小女看病”。
饶了这么大一个弯给杜灵仙看病,韩念念心中警铃大作,先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恐怕是什么棘手的病症。
“杜小姐面色红润,身姿挺拔定然身体康健,我便请个平安脉”她示意杜灵仙降收放在脉枕上。
手指搭在上面,面上云淡风轻,心中惊涛骇浪。
这脉!她整个心都悬起来,这涉及到杜家的秘密了,若是她多嘴说错话,今日怕是走不出去。
杜灵仙尺脉沉涩、任脉不通,乃是...
“杜小姐并无大碍,气血停滞,需用一些活血的药物,我给小姐开一张方子调养”她收回手,将脉枕放在包中。
杜灵仙起身站在杜夫人身后,杜夫人再次坐在韩念念对面。
她思量片刻还是找个稳妥的说法,既不伤对方闺誉,也让她能全身而退的方法,无非就是让她们觉得自己医术差点罢了。
名声于她来说万没有性命重要。
只想赶紧糊弄过去,她见杜夫人没有给她准备纸笔,从随身的包内拿出纸笔,写了个活血化瘀的方子琥珀散,递给杜夫人。
见杜夫人没接,她接着道:“此方子可缓解小姐腹痛,助于调理身体”便将房子放在桌子上,起身行礼告辞。
正当她要迈步离开的时候,身后杜夫人才站起身。
“娘子真的看不出吗?”
韩念念面色疑惑:“夫人,小女已经看诊完”。
“我先前试你,你不可能不清楚,还希望韩娘子莫要装傻”杜夫人走了过来,离韩念念越来越近,两人几乎是面对面。
韩念念将头低下,一副恭顺的模样:“小女绝无虚言”。
她此时只想赶紧走,不想淌这浑水,免得日后惹得一身事,这等大家族大官内宅,她惹不起。
刚想后退,身后就有个人扶住她的胳膊,吓得她赶紧回头,就见杜灵仙不知何时如鬼魅站在她的身后:“娘子小心”。
“韩娘子,我是做母亲的必然要为了孩子打算,听闻你也是同母亲一起生活,父母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想必你母亲对你,同我对灵仙一样”她拉着韩念念的手,感受到她的拘谨:“你莫要怕!灵仙的情况我也知道,但之所以找你,还是因为”。
因为什么?韩念念心道,还不是因为我是汴京来的罪女,一没关系网,二没背景,找其他女医恐有泄漏的风险。
男医师更是万万不行,女子清誉大过天;但若是找稳婆又无医术恐有危险。
于是就找到她这个大冤种,恐怕娘说的对,真应该找个术士算算,这一年走的霉运比十几年加一起都多。
“韩娘子,从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同其他女医不同,你我同为女子,该知道女子的不易,我如今刚满十七,本该易亲,因为这个病迟迟不敢,让父亲母亲成日为我操心”杜灵仙眼角泪水滑落,伤心欲绝。
“韩娘子,我很羡慕你和慧馨,你们都可以拥有健全的身体,但我不同”她苦笑宛如一只破碎的蝴蝶。
见韩念念始终没说话,杜夫人叹口气:“不瞒你说,接你来后我突然想着,能培养韩娘子这等女医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听闻曾经也是官家夫人,相比与我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她温柔的话语如三月寒潭,令韩念念心底发寒。
软的不成这是要来硬的?怕是早就想好了她会装傻扮愚,竟将她娘都请来了。
“夫人这是何意?”
“韩娘子别误会,我同令慈说说话,你便同灵仙说说话,需要什么都跟她说,让人准备”杜夫人胜券在握,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深意。
位卑者,其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