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言不发的时序突然道：“听说衡衍的弟子也出了力？”
衡衍知道这是要开始了。
“回天尊的话，确实。”衡衍说完就转向天帝，继续道：“为了防止妖族伤人引发妖、凡两族动荡，灵官宫几名弟子明知历炼规则，也不惜赌上前程，一心救护苍生，有这样的仙族子民，天庭何愁不兴，何愁不旺啊！”这一番话慷慨激昂，说得众人都觉后生可畏！
在天庭待久了，衡衍也摸索出他的生存之道，时序虽然比自己年轻，但位阶实实在在摆着，逾越不了，他不能直接否定对方的话，于是先承认了事实部分，再着重夸大成效。时序谈规则，他便谈品性，两人说的都有道理，至于重规则还是重品性，则是帝尊的选择。
“凡间蛊雕一事，几人虽然修为尚浅，但思路缜密，临危不惧，处理妥当。小仙想着年轻人能以三族生灵为优先考量，而不拘泥于规则限制实乃三族之幸，所以，提前结束了他们的历练，将他们带回，斗胆向帝尊讨个赏。”
时序一怔，许是自己常年在外，也不知这笨嘴拙舌的衡衍何时这般能说会道了？心里到底是有些不满，争了句不是玄泽处理了蛊雕的事，怎这会子又变成了几个学子的功劳？
衡衍两手一摊，为难道：妖尊出面出力，那是解决妖族内部事务，正该的。而他衡衍的弟子出现是为了拯救苍生，维护和平，性质不一样，看来看去，还是弟子当夸，当赏。
天帝瞥了眼争论的二人，正声道：“到底是违反了规则，该罚的还是要罚。否则天族的学子个个去破坏规则，怎得了？”这话，也算给这事儿定了调。
在决策上，衡衍并不期待帝尊能完全遵循他的想法来，但他仍然是应了天帝话。在他看来，罚是明面上的，至于如何罚，只要帝尊没有开口明确，那便有回转的余地。
时序不依不饶，又说：“听说，你那几个弟子法力低微，天官宫的弟子们将来要派往各司、各殿执事，这样的能力能胜任？”
衡衍当然不希望有人对自己弟子指手画脚，转过身道：“法力低练练就强了。在座各位，哪个不是从小仙练起来的？更何况，衡衍与帝尊一样，看中的是‘品性’，为护佑苍生而不惜违反规定，这才是仙家对三族应有的慈悲。”他甚至特意在“品性”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见两人仍是一来一往，互不相让，天帝知时序心生不满，便打断了两人的话，征询道：“依时序看呢？”
时序闻言，正中下怀，向前一步，认真道：“我听说弟子之中还有罪仙，以投机之举拜入了灵官宫，已然荒唐，背着一月一次的雷魂鞭刑却不知收敛，又在凡间罔顾法则，弃帝尊威严不顾，若不加倍鞭刑以儆效尤，恐不服众。”
“时序天尊，可以少‘听说’一点的。”一直沉默的琉璃开口极‘委婉’，对于时序，她始终是瞧不上的，今日能说出这种话，也算是让她开了眼界。
今日是她回归天庭第一天，原本铁了心不参与任何纷争，任由那孔雀王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半天，她早就不耐烦了，如果面前放这么大个“纷争”，她能忍？很明显，她忍不了。那么不如借着给这个“纷争”开刀的机会，也让孔雀王知道自己跟错主人！
“我千年未归，也不知天庭的规矩是否有变，不知谁能解释一下什么叫‘罪罚不相当’。”这话一出，一干人开始在旁小声嘀咕了。
也是，雷魂鞭何等刑罚？月芽当年犯下重罪尚且每月一次，如今在凡间用法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罪，能比当年那罪更严重？两次犯的错不能相提并论，便是不能挨一样的罚啊。
听到众人嘀咕，又听琉璃不动声色地讥笑，时序的面子上是挂不住，张口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今帝尊对她是个什么态度，若贸然得罪，得不偿失，这才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憋回去。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奇妙：时序不满琉璃一介女流也能贵为天尊与他平起平坐，可琉璃又何尝将时序放在眼里？总嘲讽他是沾了时运的光，否则凭他如何能爬到天尊之位？两个同门手足互看的眼神都快拼出火了。
衡衍一看今日之局，琉璃就是千年避世也还是那个琉璃，只要她不与时序一路，那一切都好说，这便打着圆场附和道：“小仙以为，时序天尊说的极有道理：做错了事，就该罚，只是……琉璃天尊的顾忌也不无道理，若因赏罚不当，坏了天庭的规则，难免让人贻笑大方。更何况，此番月芽是负伤归来，还不知能不能熬得过下次雷魂鞭，倘若加罚，万一不小心殒了，只怕……！”
衡衍八面玲珑的心思，让两边都会以为他在替自己讲话，这话又故意留了半截，一提到“殒”，天帝也沉默了，玄泽破了结界那天，半个天庭都知道了，只不过没人敢去惹这麻烦而作罢，可文玉树终归不是凡品，需要月芽的照养。
琉璃见天帝沉默，上前行了礼，道：“我那天尊殿，千年没有住过了，难免冷清，倒不如让她每日来我那里做些杂务当惩罚了。”琉璃行过礼再提这话，已经从单纯的请示变成了请求。
衡衍见帝尊还在犹豫，立马上前，对着琉璃天尊竖起了大拇指，一副“还是你深明大义”的样子：“琉璃天尊宅心仁厚，千年避世仍能心系苍生，如今还替小小罪仙月芽求情，果真是吾辈典范，三族楷模。”
琉璃微微皱着眉，衡衍也如此乖张了吗？
一旁的时序，袖袍下拳头都握紧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对她如此不敬了，今日琉璃刚回来便当众驳自己的提议让自己难堪，当然怒不可遏。
天帝还没正式表态，他当然不会让二人在此一唱一和，将这罪行抹去！
“不能免！每月的雷魂鞭刑千年前便定下了！怎凭几句话便免？这天庭的法纪纲常还要不要了？”
琉璃见他原先一副清高做派的样子，处处端着，心里就很看不惯了！怎的？说着要杀、要罚的事，就露了本性？看时序一急，琉璃可来了劲！
“如何免不得？冒着风险救凡人于水火，平妖界之众怒，还和平于三族，哪件不算功劳？这刑是刻在身上了么？怎就免不得了？”字字铿锵，半句不让。
“你当这刑罚是你一人说了算么？”时序腾地向前一步，直接发难。
琉璃见他欺上门来，心里也恼，天庭的刑罚固然不是她琉璃一人说了算，但也绝不能任他时序说了算！还是三生说得对，这小子在外面确实是一人之下的权势了，再没人压一下，只怕要登到帝尊头上了！这已经不是还不还三生人情关照月芽的事情了，而是她琉璃一定不能输给时序！
琉璃后退一步，避开时序的气势，快速转身，泪眼婆娑看向天帝，凄凄切切地开口道：“帝尊，月芽在天庭受罚千年，苦于法力低微，迟迟无法立功赎罪，如今在凡间不顾自身安危救了百姓苍生立下大功一件，天庭若不赏，是要让所有罪仙都赎罪无望，将仅存的希望也一并掐了么？”
这话，可就考究了。
当初她就是因一时气盛冲撞了天帝，才被贬开千年之久，与月芽罪仙身份相似，都是犯了错回来的。如今帝尊对月芽的态度，就是对她的态度，是否错了一次就不能再被原谅？不止琉璃想知道，满殿的仙族都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