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什么时候来宁州?”
温心躺在床上,感觉头有三个那么大,明明想问问夏栖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删删改改半小时却只发了这么一句出去。
“你知道了?”
五分钟,消息回的不算快,夏栖梧那样的人大概也不会总把手机拿在手里。
“只知道你要来。”
再补了一个可可怜怜的表情。
都是聪明人,这样明显就是在问原因,但夏栖梧却好像并没打算告诉她,转而回答了温心的第一个问题。
“九月吧,到时候就住到怀爷爷的老宅里。”
温心咂吧咂吧嘴,有些失望,但却很有边界感的忍住了继续询问的冲动。
“好,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
盯着左边夏栖梧的头像,温心不由自主地点了进去。
她的朋友圈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最近的一条是她下乡去做调研时的几张风景图,也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
对一般人来讲这都很正常,毕竟大学最后一年实习还有毕业论文之类的混在一起着实繁忙,但那可是夏栖梧啊。
夏栖梧可不是一般人啊,她是天龙人啊。
她爸爸,也就是温心的舅舅辛言铮,原本叫夏言铮,从小寄养在舅妈夏仰清家里,两个人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在那个相对保守的年代玩起了伪骨科那套,再加上舅舅因为一些原因不愿意认祖归宗,这一对当时据说把温心外公辛德怀——也就是怀爷爷气个半死,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就松了口,两个人这才顺顺利利结婚。婚后也只生了表姐一个。
凤栖梧桐,父母对她的厚望都直接写在名字里,她本人更是惊才绝艳,从幼儿园开始,大大小小的奖项就拿个手软,后来上学上到初二觉得太过无聊,干脆考了长安交通大学的少年班,说是八年直通,但她18岁就读了研。
再加上她那在长安当市长的妈和援建株洲军团、大校军衔在身的爸,温心这个表姐,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恐怕也就是冰美式了。
这样的人,人生不要太豁达,从前朋友圈里美好生活是记录的从不间断,现在突然一断就是一年多,爸爸还故弄玄虚地讲些什么她选错了路,温心简直不要太震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手机甩在一边,温心有些烦闷的仰躺在床上,盯着蔚蓝色的天花板,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
光线慢慢暗下来,晚霞也早就不知道被扯到哪个犄角旮旯睡大觉,温心却越想越不对劲:
“哎,不对啊,我操心她干什么?我连我自己的这点事儿都弄不明白呢。”
“不想了不想了”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左右晃头活动了一下筋骨,温心才慢慢悠悠下床,“刷”地一下将窗帘拉上,黑的温心一阵无语:
“我竟然没开灯?”
“啪”
灯开了,温心往她房间的小浴室里走,关上透光但朦胧不清的门,不多时哗啦啦的水声就传出去。
二十分钟后……
浴室盥洗台上玻璃满满的雾气忽而被抹开一截儿,温心裹着浴巾,嘴里塞满泡沫,电动牙刷嗡嗡作响。
镜子里的女人锁骨清晰,湿答答黏在头顶一片的头发又在末梢分成五六撮,发尾的水滴哒哒地掉,一张流畅的鹅蛋脸在毫无遮蔽的情况下暴露无遗。
温心久违地放空自己,却一点点将目光拾到她的身体上。
年纪轻,还没有被上辈子的蝇营狗苟毒打过,皮肤依旧白皙细腻。又因为跳了多年舞的原因,肩颈很漂亮,稍微抬抬胳膊,均匀秀气的肱二头肌和肱肌就嘭地弹了出来。
这是具太健康的身体,是她十八岁的身体,也是一具干什么都好像注定会成功的身体。
细瞧瞧,刚重生的时候头发就到下巴颌,现在竟然大有一番披肩的势头了。
她留妹妹头,啊不,准确的来说是学生头,好像确实太久,眼下头发长了,又因为湿坠的原因,即使有那两颗若隐若现的酒窝,也并看不出可爱,倒是有几分冷冽的感觉。
“冷冽?”
想到这里,温心盯着镜子拧了拧眉,又侧过脸让脸型变得更尖锐些,再斜着眼睛看。
“噗!”
这不就是姜南吗?
温心怕呛到,吐干净嘴里的泡沫,这才畅快地笑了出来,但那两个像被钉子扎过的酒窝瞬间变得打眼起来。
勾唇,酒窝显现。
冷脸,酒窝消失。
勾唇
冷脸
勾唇
冷脸
连续做了好一会儿,温心自顾自地盘点:
“我是不是……长得太幼稚了?”
可是长得幼稚又怎么了呢?温心很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来,简直像在发神经。
哎呦,最近用脑过度,实在痛得很,干脆都抛出去,不要想了。
温心想着点点头,擦了把脸,这才细细地吹起头发来。
浴室外,床上被倒扣的手机偷偷亮了一次,又在长久无人理会的情况下识趣地熄了屏。
姜南就在不知不觉中抱着手机等了很久,等到金子迷迷糊糊转醒,姜黎拍拍手掌喊:
“哎呦,我怎么忘了,今天要给你们煮鱼汤来着。”
“鱼?”
姜南一脸疑惑,放下目光从手机上挪开。
“哪里有鱼?”
姜黎尴尬地嘿嘿笑了一下:
“没买”
“哦,那就算了吧,雨太大了,现在也不好去买,明天吧,行吗?”姜南看着姜黎,带着些许询问,见姜黎点了头才安然掀了门帘就要往外走。
“我去换个衣服,等会儿把锅烧起来,我们今天晚上喝粥得了。”
“好……好好”
姜黎连连答道,也跟着要出去,姜南转过身,站在门框外,拦住了她。
“你不用操心。”
身后的雨斜斜扫进姜南身上旗袍领子露出的半截脖颈里,凉凉的,姜南担心打湿身上的好衣裳,挪了步子往前凑凑,和姜黎又近一些:
“你可以接着翻看你的回忆的。”
“啊?”姜黎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还没反应过来,姜南就已经轻轻放下了帘子。
灯光还是昏黄,大概是灯丝用久了的缘故,姜黎身子颤了颤,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怎样,那会儿吸了一鼻子老柜子和陈衣服的腐朽味道,胸口挤压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情绪,现在却被女儿的一句清的零离破碎。
“害,这叫什么事儿啊。”
堂屋正中央的黑伞干的差不多,姜南将旗袍褪下送还给隔间的姜黎后,又自然地将黑伞拿起来准备合上。
这是把自动伞,握在手里分量不轻,质量也似乎不错,姜南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却忽而觉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这是阿黎带回来的”
金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嘴巴稍稍撅起,目光很是不善。
“所以呢?”姜南有些想笑,并不放下手里的伞,只是放缓了声音,歪歪头像是在挑衅。
“我不能碰吗?”
“不……不能”金子以为她生了气,有些害怕,但仍嘟嘟囔囔地维护着姜黎。
姜南见她呆愣的样子忍不住哼笑一声,有些嗔怪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第一天来的时候洗澡的热水我给你烧的,你那跟苔藓似的长了虱子的头也是我洗的,废了老劲才把你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怎么吃了几天饭,光认我妈不认我了?”
说完,又有些小小的怨气,用手指了自己,试探地引导:
“我,南南,大好人。”
“你”
金子学着她的样子抬手指:
“南……南”
姜南脸上这才有了笑:
“哎,对,后面呢?”
“大……”金子说着,脸色一转,“大……坏人!”
“靠!”
姜南原本的笑瞬间掉的干干净净,
“你这人小气得很!”
“咋啦咋啦,咋吵起来啦?”姜黎刚收拾好柜子,把旗袍包好放进去,还没进门就听见自己女儿的声音,忙不迭进来当和事佬。
“她!”
姜南瞥金子一眼,和姜黎诉苦,
“她说我是坏人!”
“她凶,她坏!”金子看姜南告状,也有些急了,手攀在自己的麻花辫上,手指往编织的孔隙里钻。
“我哪里凶啦?我这么温柔。”
姜南竖着眉,脑后的马尾晃得厉害。
“………”姜黎注意到女儿因年轻而异常凌厉的丹凤眼,有些欲言又止。
“嗯……确实有点凶……”
“妈,你……”
“哎,妈饿了,咱什么时候喝粥啊。”见女儿不乐意了,姜黎连忙夸张的捂了一下肚子,玩起了苦肉计。
“我现在就去煮。”姜南应了一声,走之前没忘记将黑伞递到姜黎手里。
“喏,伞,不给你某些人又要生气了。”
姜南去了厨房,姜黎才拉着金子好好坐在沙发上,眉眼柔和:
“金子,你跟我说,南南好~”
“南南,不好”金子摇头,执着地重复。
“你说了,我给你开电视,好不好?”姜黎捏着电视机遥控器,颇有一番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味儿。
金子眨巴眨巴眼睛,在看电视的诱惑下也终于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说:
“南南,好”
“再说一遍?”
“南南好”
“这才对嘛!”姜黎满意地拍拍金子的肩膀,操作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咱看《还珠格格》。”
“嗯”
金子乖乖点头,将鞋子蹬掉在地上,在沙发上盘起腿,专注地盯起电视屏幕来。
厨房炉灶里,几绺火焰扒着木柴炸火花似地响,噼里啪啦,先燎出一片又一片黑痕,再慢慢蚕食这些木头,从外到里,将高温都存进朱黄的核子。
“咚——哒——咚——哒——”
姜南又拉了几下风箱,才关上灶膛的挡板。
厨房的门帘被掀得大大的,挂了一半在外墙的钉子上,这样门框里也就装了一半濛濛细雨,伴着丝丝缕缕的风,冰冰凉凉地游荡。
姜南静静坐在炉灶的矮板凳上,两只胳膊撑在高高折成一个锐角的膝盖上,斜眼望院子里的雨哗哗浇地,等着冷水沸腾到能够撑得锅子嗷嗷作响。
“好漂亮”
手机里,聊天界面停留在这一条消息上,右下角显示新消息+1、+2、+3……
姜南的脸被灶膛烘得热火,又被手机屏幕照的通亮。
“你想不想拍剧情类的那种小视频啊。”
“就是几个甚至十几个视频完整表现一个故事的那种。”
“我想了一个大概,等过几天完整了给你看。”
姜南呵了一口气,发了一个字出去:
“好”
又忍不住再抬头,在朦朦胧胧里遥遥瞧了一眼小花坛里摇晃的绿意。
“葡萄藤扎根了,现在雨也打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