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母亲兴致勃勃地给她张罗,苏合香不忍拂了她的意,也只好点头。
当无能为时,人们便会祈求神灵能够助一臂之力。
苏合香半信半疑,更多是相信只是给自己一个慰籍。
上了年纪的妇人总是深信不疑。
陈氏在她耳边叨叨着。
“那张家娘子嫁进夫家十年未孕,朝那七宝山的送子观音一拜,两个月后去看了大夫,居然诊出身孕!”
“还有那周家小童,陪着自家姐儿去拜送子观音的时候带了只兔子,那兔子回去不到一个月就生了一窝崽子,真是神到不行……”
苏合香把这当成奇谈怪论听着,颇为入迷。
看着女儿听着津津有味的样子,陈氏心下更是一酸,第二天一大早直接带着人往山上去了。
马车停到寺庙脚下。
“娘亲,要不然在这等我吧,我自个儿上去。”
陈氏点点头,交代她多烧一些香烛,态度要诚恳一些,三叩九拜,让观音早日保佑。
苏合香点着头,独自一人走到庙中。
还没有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墙外白烟缭绕,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人多到甚至有些挤不下。
一眼望去都是年轻的妇人。
气味太熏,苏合香咳了好几声,将挎在手臂上装着香烛的篮子取下,朝一旁的小门走过去。
越过小门,前面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有一尊佛像,比起送子观音娘娘那,这里倒是显得冷清许多。
靠着墙下摆着张泛白的桌子,一个留着两戳胡子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旁边立着一杆幡,看样子是一位算命师傅。
他眼睛紧闭着,像是已经看不见。
但苏合香露头的一瞬间,那人出声道:“娘子,要不要算一算姻缘。”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一位娘子?
苏合香困惑,但仍摇了摇头,“我已嫁人了,没有什么姻缘可算。”
“可我看娘子仍是被情所困,心有郁闷结。”
她身子一怔,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犹豫片刻,随后走了上去,“我不算姻缘,只想算算这个玉蝉的主人前途如何?”
“这位娘子真是说笑了,只是拿他人之物,就想要老朽算出此人的前途,我只是个算命的,还没那个通天的本事呢。”
苏合香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摩挲着手中的玉蝉,不肯离开。
道人摸了摸胡子,叹了一声,“如果此物是其主浇筑了心血制成,那么或许可以一试。”
“是,这是他新手做的。”
苏合香将玉蝉小心地放在他的掌心,道士摸了摸,思忖片刻,露出遗憾的神情。
“此人是个荣华富贵之人,前半生风调雨顺,无灾无病,但是这后半生吧……”
话说到一半他停下来,苏合香紧张地问道:“后半生怎么了?”
“我算不出来。”
她一愣,“这算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他摸了摸胡子,一副神秘莫测道:“就是字面意思。”
他说的有些隐晦,但是苏合香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苏合香气得拍桌而起,脸颊因生气涨得通红,胸前不停起伏着。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生过气了。
道士波澜不惊,“这位娘子您别激动,我这也只是预测罢了,未来的路可不止一条,选择不同,后的命运也会不同,命运时刻都在变化。”
她把玉蝉夺了回来,声音冷然,“不管以后怎么样,他都不可能会死的。”
“是是是……”
道士也为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苦恼,不用猜就知道这人是她珍视之人,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不拿榔头打他都不错了。
不过他向来不会为了钱财,说那些阿谀奉承虚假的话。
“老朽刚才一算,那人命中并没有与之犯冲的凶宫,极有可能是自己了结性命。”
“自己了结?”苏合香轻笑一声。
若说刚才他的话,她信两分,如今这话却是一分都不信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人家可是高官显爵,如登春台,怎么可能会自戕?”
道士笑吟吟道:“世事无常,我也只算出大概走势罢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的态度倒是洒脱。
苏合香抓起玉蝉猛地往送子观音庙走,忽然又折了回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我该怎么办?”
“天机不可泄露,有因必有果,他人命运不可强行干涉,不过娘子若是想图个安心,可以将这铃铛拿回去,只需到夜半三更时,朝南方向摇三声,便可为之祈福。”
不过也只是图个安慰罢了,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
时间过去半个时辰,苏合香才从庙中走出来,陈氏连忙迎上去。
“怎么样,可有好好求求菩萨让你三年抱两……”
苏合香心虚地点点头,“有的。”
陈氏高兴道:“那就好。”
在苏府住了一日,在母亲的依依不舍下终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途径街道熙熙攘攘,路人成群,声音嚣杂。
苏合香将车帘子放下打算闭眼小憩,可不料马车猛地一下突然停下来,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片刻外头便传来车夫的声音,“对不起夫人,这轮子坏了可能需要修理,需耽误半个时辰。”
在这车上坐着也是烦闷,于是她索性下了马车走向一旁的茶铺子。
茶铺子的对面有一条小巷,看着狭窄隐蔽,但却是人来人往。
来往的人大多数都是一些衣着邋遢,蓬头垢面,勾肩搭背的,偶尔也有穿着华丽的贵公子。
大多都是垂头丧气,又或者大笑地走出来。
摊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心解释道:“那是一家赌坊,不过门口有管事的人,不会冲撞到娘子的。”
把茶小心地端到她面前,看她们的装扮便知道是官家。
苏合香点了点头,背对着坐下来,不料肩膀碰到了什么,还没转身就听到有人恼怒呵斥道:“你怎么回事?”
这里是闹市,马车抛锚了还在修理本就堵了一些路。
所以该道歉的人是她。
“是我挡了路,还请这位姑娘见谅。”
对面的人看她声音娇柔,顿了顿,抬眼后眼睛一亮。
客客气气道:“没关系,是我没注意冲撞了小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
此时苏合香也恰好抬头,对上一双明闪闪的眼。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身柳红色衫子,衬里是白色罗裙,衣带在腰间松松垮垮的打了个结。
眉间有一颗痣,望向人时顾盼生辉。
“美人,你的手受伤了。”
女子二话不说直接抓起她的右手,眉头微皱,一副心疼的姿态。
苏合香不习惯和陌生人这样的亲密接触,把手抽回来,有些尴尬道:“谢谢姑娘关心,我无碍。”
“怎么能无碍呢,我看你手背都红了。”
她抬手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刚才磕到了桌角。
那双大手又覆了过来,她手指修长,想要替她揉一揉。
然而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苏合香缩回了手,顺着声源的方向看去。
在小巷中,一名女子这往这边的方向跑来。
那张脸她竟是非常的熟悉。
沈菱:“救我……”
在她的身后跟着两名络腮胡的汉子,手里拿着刀,不疾不徐地跟在后头。
她哭着朝这边跑来,躲在苏合香身后,“快救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管这么多了,身上有没有带钱?我赌钱赌输了,没钱他们要抓我去抵债。”
苏合香看了一眼香桃,香桃把钱袋拿出来。
提刀的汉子慢悠悠地走上前,两人把钱袋打开看了一眼,随后满意的离开了。
确认了自己是安全的,沈菱才猛地松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差点还以为出不来了。”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坐下来喝茶。
苏合香知道问什么她也不会说,只是到回道:“你该知道怎么和你哥交代。”
“真是烦死了,快载我回去,不想在这鬼地方呆着了!”
这时,车夫也已经把轮子修好了。
苏合香说,“你先上车吧。”
把茶钱给摊主,才发现那名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菱不喜欢她,索性两个人都没话说,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马车里。
就在快要穿过街道时,马车又停了下来。
香桃探出头,有些不悦道:“难不成这车又坏了?”
“没有。”
车夫颤颤巍巍地说道:“是前面有官兵……”
苏合香撩开车子看了一眼,只见眼前围着几名身着官府的人,腰间别着刀。
为首那人说:“说这可是城北苏家的马车。”
车夫点了点头。
“还请马车里的人下来,这边需要搜查。”
听到这话,香桃顿时皱着眉头呵斥道:“查什么里面只有女眷,岂是你们能冒犯的?”
“不管里面是男是女都得查!”
那人满眼不屑,冷哼一声,“咱们只是奉命办事,若是再不主动下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
“香桃。”苏合香冲着她摇头,示意不要意气用事。
既然知道她们是城北苏家,自然也已经知晓苏府是何人家。
苏家确实比不上之前,但是苏向明刚拔擢奉议郎,也不应当这般对待其女眷。
所以极为可能就是故意的。
在外人眼里,苏家对于官家来说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躲着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