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结束，围着的路人响起的掌声，苏飒飒格外兴奋地跟着鼓掌。

她把手中的莲子一股脑全给周江云：“等着，姐给你表演一个。”

“哎——”周江云没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一把莲子，再抬头，对方已经和刚刚弹吉他的男生交流上了，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那男生往他这边看了两眼，抬手把吉他拿下来递给她。

苏飒飒连忙摆手，她哪里会这种东西，“我只唱行吗？”

弹吉他的男生犹豫一下，立刻点点头。

“接下来舞台交给这位女生——”

苏飒飒握着麦克风，冲周江云挑了一下眉，那边吉他音弦便响起来。

她他垂眸望着琴弦，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格外安静。听到吉他男生给的提示音后，她张口：“Not a shirt on my back，Not a penny to my name……”她嗓音比平时更低沉，尾音颤得人心尖发痒。手指随着吉他轻轻敲击着话筒，前奏响起时，周江云的心跳突然失了节奏。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音乐声，可毕竟从小学起各种乐器，耳濡目染也能融会贯通，她的这首歌进错一个拍子，两句词有四个音调错误，可她的声音却如一股凛冽的清泉，清澈见底，每个音符都那么干净纯粹，直抵人心，让他忘记去思考，忘记去怀疑，忘记去纠正。

他跟着她嗓音的指引，走进自己内心深处那久被尘封的记忆里，发黄的树叶，热闹的小巷，记忆力干净明媚的妈妈，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

那时他才不过三四岁，每天最讨厌的是去社区幼儿园，每天最开心的是，放学后牵着妈妈的手回家。那时妈妈就是他的天，在学校被欺负，他会忍着不哭，但是每次一见到妈妈，那种委屈便再也抑制不住，就会抱着妈妈哇哇大哭。

可那时那没办法告诉妈妈，他哭不仅仅是因为想她，因为她知道妈妈也不容易，他不想让妈妈担心。

再后来，他被接回周家，周家很好，奶奶和爸爸对他都很好，可回家的那条路，再也没人牵着他走。

他手微微发紧，手心的莲子快被他捏碎，路灯下他侧脸的轮廓镀着暖光，明明是一首寻常不过又漏洞百出的音乐，此刻却像羽毛扫过耳畔。当她唱到“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Lord I'm one Lord I'm two……”，忽然抬头直直撞向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只是用低沉又清澈的嗓音，向他娓娓道来一段故事。

周江云脑袋轰鸣，除了这双眼睛，就再也装不下其他。即使那双眼睛，早已不再落在他身上。

“谢谢！”一曲唱完，苏飒飒夸张地来了个舞台剧的谢幕，在周围的掌声里下台，走到他身边，骄傲地问他，“怎么样，我刚刚表现的还不错吗？”

周江云越过他，视线落在那个重新弹唱的艺人身上，歪着脑袋，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跑调。”

苏飒飒白了他一眼，跑调不是正常的吗，她又不是专业歌手，这首歌还是去年年会，她苦练俩月的成果，还获得了三等奖——一个特别好用的电饭煲。

“你懂什么，”她小声辩驳，“只是风太大，影响我发挥了好不好。”

周江云轻笑一声，喉间溢出的气音混着身后传来的吉他声，莫名有些让人发软。他压低声音：“下次教你弹？”那声音诚恳的听起来，她要是这一秒点头，下一秒他的教程就开始了。

苏飒飒上下打量他一眼，想到刚刚结束的音乐演出，据听说他们这一届能力出众的都在里面，据她所知，周海山可不在那里面，说明他对音乐的造诣估计也是个半吊子，若是让他来教苏瑾萱唱歌，指不定会给她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还有！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要教苏瑾萱的呢？那可是苏瑾萱啊！果然，还是自己扮演的太没信服力了。

“切，你上去唱一个不跑调的我来听听。”苏飒飒还没忘记那个莲子，去他手里拿，结果看到一滩碎掉的莲子，眉头紧皱，“我刚刚唱的有那么难听吗？”

“不是因为你唱的难听，”周江云赶紧把手背到后面，“你要想吃，我明天给你带点。”

苏飒飒摇摇头，反正也尝过鲜了，有些东西还是适可而止，才能保持美味。

也不知道她离家有多远的距离，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到自己家里，这里虽然很好，但始终没有家的感觉，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这里这么好，不用打工，不用上班，有花不完的钱，大部分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房间又大又宽敞，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才天天想着回去。

但在刚刚唱完那首歌，她突然想通了，那里毕竟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的根。她想回去没有错，落叶归根怎么会有错呢，但她想留在这里更没有错，谁会拒绝富婆的生活呢。

所以与其难为自己，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啊——苏飒飒长叹一声。

两人的跑步变成了散步。

路灯将街道染成暖金色，梧桐大道边，到处都是行人，两人一时无话。

“你刚刚为什么想唱那首歌？”周江云问。

“刚刚那个？”苏飒飒想想，那首是她为数不多会唱的歌里唱的最好的，是最能表达她当时心境的，是她最能共情的，还是最能装逼的，但那个当下，她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热吧。”

可周江云能明显感觉到在她唱完那首歌之后，兴致一直不高，她低着头去看运动鞋上的反光条，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挺好听的。”周江云说，“好像还从来没听过你唱歌。”印象中，她倒是精通很多乐器，特别是小提琴。

“我就是被逼上梁山的，比不上他们那些专业人士。”

刚上班那两年，每次年会她都焦头烂额，表现什么都像是在全方位无死角的展示自己是个一点艺术天分没有的笨蛋，后啦她就学聪明，专攻两首歌，每年年会轮换着表演，而且才艺展示这种，换个公司照样表演，才算好过一点。

每次跟着苏瑾萱彩排，听到一首首美妙动听的曲子从她手里流淌出来，她只有羡慕的份，刚刚她冲上去，可能是受了苏瑾萱的影响，她一直知道自己很优秀，并且毫不吝啬的展示自己的优秀，而她即使知道自己不会丢人，却总觉得站台上就是在丢人。

她时常想要影响苏瑾萱，其实在不知不觉之中苏瑾萱也在影响着她。

“可你本来就是专业的，如果你学的是音乐，那你小提琴无论在那个乐团，都会是首席。”

这句话可不是他安慰她的，连叶景熙都这么觉得。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苏飒飒猛地抬头，正对上他眼底流转的星光，她带着笑意，“其实我根本不会小提琴，甚至连琴谱都看不懂。”

“噗——”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周江云忍不住笑起来。

苏飒飒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在以为自己开玩笑，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时间竟有些气恼：“爱信不信！”

如果她真的告诉他自己是穿越回来的，恐怕他的嘲笑声会更甚。

感受到对方的脚步逐渐加快，周江云意识到自己可能惹她生气，急忙追上她，事后诸葛亮：“我信，我特别信，你一点不会小提琴，看不懂琴谱，所以你刚刚唱歌才跑调啊！”

苏飒飒停住脚步。

周江云一时没刹住，差点撞到她身上，抓住她的胳膊才算稳下来，被她狠狠一瞪，才赶紧松开：“你看你，怎么开始不懂幽默了？”

苏飒飒准备一大箩筐的话，看到他无知的表情，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周江云更是莫名其妙：“你走不动了？”是不是因为走不动了，就有点恼羞成怒？

要不说你是NPC呢，女主女配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等着我去买瓶水。”他望了望四周，看到有家便利店，他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

晚风吹起他的头发，带着潮湿与少年气，他并没有因为她刚刚的话语产生任何烦闷的表情，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地上的两个影子在多重灯光下缠绕，像两株并立的木棉在夜色里轻轻摇晃。

苏瑾萱一时忘记叫住他，告诉他他们根本没有钱。

不多时，周江云带着两瓶水，还有一块巧克力走过来，路灯在他眼睛里投下细碎光斑，她睫毛颤了颤，仰头看月亮躲进云层的缝隙。

他撕开包装袋，递给她：“听说甜食能让人高兴。”

此时的苏飒飒有两个要紧问题，但实在分不出来主次，只好两个一起问：“你哪来的钱，还要，你知不知道我们跑步是为了什么？”

“便利店老板我认识，可以赊账，这块巧克力我看了配料成分，不会发胖的，相信我，我是医生。”

“可你是个兽医。”

“人是高级动物嘛，这可是你说的。”

这对话很熟悉，苏飒飒一想，还真是自己说的，算了，到时候苏瑾萱因为自己的不自律而发飙的时候了，遭殃的全都是自己讨厌的人，这样一样，她接过来，大快朵颐。

“别吃太快，刚刚运动完。”

“那你还买？”

“我买了你可以吃慢一点啊。”

“你管我怎么吃呢！”

——无理取闹的女人。

——不解风情的男人。

不过好在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愁云密布的脸上，总算多云转晴。

“你慢点吃。”

夜风将她的碎发吹起，他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以免影响这位大小姐进食。指腹擦过皮肤时，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后脑勺，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