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府一家被杀在京城里激起水花,不过,姓常的是酷吏,手里染了无数人的鲜血,特别是京中常景青的冤杀错案,残忍酷刑一时间如雨后春笋般传播。
百姓大喊死得好。
有人传言是当年被杀的一家幸存者来寻仇。
——
大理寺。
日头落下山,暗色侵染,吞噬一切黑暗。快过年,大家还在加班加点,大理寺内部官员忙忙碌碌,快埋在卷宗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好不容易快结束的时候,同僚匆匆忙忙过来,跑到谢淮止那边,中间差点撞到人。
碰到谢淮止投过来的眼神,他不自觉低头,“谢少卿,寺卿大人叫你过去。”
谢淮止放下手中的事,稳稳朝大理寺北方快步走去。
……
“你匆匆忙忙地干嘛?”
传话的那人回到自己的座位,边上好友同僚看他疲惫的样子出口询问,调侃,“昨天晚上去仙乐居快活了吧?”
那人没好气回了句,“我们大理寺活多油水少,哪里去得了。”
“陈寺卿叫谢少卿过去,我传个话,”他吞吞吐吐地问好友,“哎,青遇,你觉不觉得谢大人很恐怖?”
叫青遇的愣了一下,摇头,“没吧。谢大人只是不善言辞,不苟言笑。他训斥你了吗?”
那人连忙摇头,这不敢乱说。
“没,就每次看到谢大人,心里发慌。”
“这么说起来,我挺佩服谢大人的。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读书人,不怕得罪人,在哪都认真干。”青遇偏头低声,“之前谢大人基本都是在大理寺睡,连家都没回。有回我被派到谢大人那,要求严苛是严苛,但是不会为难人。”
“这么说确实是,没见过谢大人发火。如果谢大人多笑笑就好了,我们也不会这么怕他。”那人嘟嘟囔囔。
听完他们谈话被吵醒的刚趴在桌上犯困了的方理恒轻呲。
随口一说,“没有什么让他高兴的事他干嘛笑。”又不是考上状元的时候了。
……
走了几步就到了,敲门听到“进”字谢淮止才推门进去。
“大人,”谢淮止行礼。
坐着看卷宗的陈满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终于来了。”
紧接着,他意义不明,四两拔千斤,“淮止,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当年你连中三元,元生向我炫耀你这个得意门生。”他忽然笑了,看得出年纪的皱纹不损威严。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句话,出自真心。
谢淮止神色不变,沉默寡言,站在桌前,保持一定的距离。眉梢像覆了雪,冻住他的心。
他问,“大人与老师认识?”
姚元生是谢淮止的老师。谢淮止是玄州人,边远乡镇,姚元生是个脾气不好的教书先生,颇具才华。对谢淮止,恩深义重。
在他连中三元最风光的时候老师只寄了信,寥寥几个字,在他被贬的时候,姚元生去了青州一趟。
大理寺血腥气浓厚,不透光,阴沉沉的。
大理寺寺卿陈满上了年纪,再过几年,就要乞骸骨了。他手里握着卷宗,点头,多年前的往事一时浮现在脑海。
他没有多说,“元生和我是同窗。”简单一笔带过。
有时候陈满觉得人生戏剧化,当年他们赶出了一个姚元生,如今来了一个更难搞的谢淮止。
“原是如此。”
谢淮止拱手行礼,略带敬重。一身官袍,严肃认真。
宽阔寂静的大理寺是庄严肃穆的,冰冰冷冷的石板透出一股淡淡的死气。房中案宗排列整齐,堆得满满当当。
盯着这个和石头一样硬的青年,陈满推开椅子,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站起来,走近青年。
语重心长,像个慈爱的长辈,“为官之道,估摸着你也懂了。”带着隐隐的试探。
压迫感扑面而来。
谢淮止不为所动,“下官定会谨记为官之道。”
知道他没听进去,陈满也不在意,年轻人都是心比天高。“常景青的案子我让逸方接手,你不要掺和了。”
“李司直手上还堆着京中不少案子,下官赋闲已久,这案子……”谢淮止定定地看着陈满,冷冽的声音透不出情绪。
身姿如松。
此时,大理寺司直李逸方还在另一个地方埋头苦干。
“这些年,你都没真正快活过。当年元生寄过信让我帮忙,我很后悔,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出手,害你去了青州。幸好没看错,你的确才华横溢。陛下看重你,你也有实绩,前途无量。”被调到大理寺,陈满心知肚明,陛下非常看重谢淮止。
他快乞骸骨了,这个职位正好空出来了。
“大人抬举下官了。”谦虚谨慎。
“上次薛定深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朝中老臣早已心怀不满,让你赋闲在家是为了你好。淮止应该不会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陈满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淮止的脸,往前走了两步。
这个时候谢淮止也没有变化,拱手行礼,“下官清楚大人的一片苦心。”
看他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陈满头疼。
“上次庄静檀减刑,谢家帮了不少忙。”如果不是背后有人,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如何求所谓公道。
果不其然,一直面色沉静的青年听到谢家两字,脸色一变。
陈满也没有想到,谢淮止是谢家人,真是耐人寻味。
朝堂上只有几个人清楚这一点。
“你呢,也应该到成婚的年纪了。我那个幼女姿容秀丽,品性上乘。或者你有其他想法都可以。成亲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我听谢阁老的意思,他属意王家小姐。”
陈满把案宗放下,似平常长辈一样关心后生。
“大人,我与谢家毫无关系。”
声音沉沉的。
谢淮止不欲多言,直接否认陈满的猜想。“下官出身微末,不敢攀扯谢家这种世家大族。”
“虽不知原因,我的话也不是因为谢家。我的女儿和你很相配。”看到谢淮止不假思索地要拒绝,陈满摆摆手,“先回去吧。常家的事别多插手。”
赶人意思明显,谢淮止只好告退。
案宗孤零零放在桌上。
徒然间——
陈满忍不住扶额,目光悠远森冷。
暗卫从阴影处走出,看出大人头疼。
“大人,何必担忧一个谢淮止。”
“他比元生更难对付。”陈满喃喃低语。
姚元生和他是同窗是政敌也是挚友。政见不同,朝堂斗争,让那个一起读书玩闹的同窗挚友愈走愈远。
而且,姚元生是士族出身,心高气傲,恃才傲物,之前有读书人的天真。他的学生谢淮止没有。或许是之前连中三元时还有几分意气风发,如今稳如泰山。
出身贫寒,吃过太多的苦。就算在大理寺被架空排挤,谢淮止也会找到事做。没案子办,就去库房整理卷宗,不内耗。
这种才是棘手的。
“传密信给林相,”陈满提笔流畅写下一行字——
谢淮止或与陈郡谢氏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