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王府主院的水榭上,紫色的纱帘被风吹得扬起,公主倚在靠窗的软榻上,看窗外。
五公主无声地走到软榻前,伸手递盛满郁都楼美酒的酒壶。
向来嗜酒的姜岁没有接过。
“姐姐。”五公主坐过去,靠在她边上,挨得十分近。
“哪个不长眼的惹姐姐不高兴?”大有一种姜岁报出身份,五公主帮她报复回去的感觉。
这里不是皇宫,王府戒备森严,五公主也不能探听长庆公主的行踪,不知道她为何不高兴。
一听这话,姜岁脸颊鼓得像小河豚。
“好无聊,这个宴会。”见柠之过来了,怕她着凉,姜岁关上了窗。
五公主失笑,早早挥退了所有下人,手抚上姜岁柔顺光泽的长发,“宴会大多都是这般。而且,今日大家都很玩得开心。”
姐姐估计是想办个宴会看看钟二小姐,顺便让三皇兄仔细见见未婚妻。
今日见也见了,事情如此顺利,礼也送出去了。诗会头名的钟二小姐名声大噪,也算给三皇兄添了颜面。
抛开家世,钟二小姐容貌清丽,才情不俗,温和端正,应该是姐姐向来喜欢的女子类型。
怎么会不高兴呢?
五公主抿唇,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那柠之高兴吗?”姜岁回头,定定看向五公主。
靠得太近,五公主一时失神,忘了回答。
姜岁的容貌不是雍朝女子的温婉娇美,而是更为锋锐的艳,神色缓和时便如就像刀刃上抹开的一片艳丽桃色,不笑时,桃色收敛,便是刀锋雪色。
回过神来,“不高兴。”五公主诚实回答。
姜岁刚想说柠之不必为难点钟二小姐为头名,夹在她和太子堂兄中间。
今日太子堂兄有事没空赴宴,只有太子妃过来了,柠之的一举一动被看在心里,太子堂兄知道后肯定不高兴。
五公主把头倚在她肩上,抓着她的手,两人刚沐浴完只着单衣,撒娇,“姐姐都不怎么理我。”
所以她没有回宫,留宿明王府,反正父皇不会管她。
“姐姐上午光和裴颂聊天,下午诗会只顾看未来三嫂,诗会一过,不见人影。”五公主幽幽地说,不满。
姜岁懒得和妹妹吵,她一直照顾柠之,一上午形影不离,诗会也顾及,就和魏夷光聊了几句不高兴了。
不过,打小她就知道柠之霸道。
“知道了,下次一直陪着柠之,”姜岁耐心哄着,她摇头,“三哥说的不错。”
五公主皱眉,三皇兄那看不惯她的会说她什么好话。
“公主府建好后,嫁个性情好掌控的郎君,腻了再找些漂亮面首。千万别挑武将家的,那些世家大族也不要,规矩多,你看那个卢知序,清高自傲。他这种当驸马,找几个面首都怕把他气上吊。”
姜岁嘟嘟囔囔,越讲越起劲,“其实也不全是这种,洧舟哥哥人挺好。”但是万一柠之找面首,两边都是朋友,她不忍心看宋洧舟被折辱。
五公主忍不住笑,三皇兄肯定不是为她着想,怕是打算让姐姐广纳面首。
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姐姐还没告诉我为何不高兴呢?”五公主下榻,站起来瞧姜岁的闺房,随手翻了翻床边放着的话本子,“宴会无聊还不至于让姐姐这么不高兴。”
就知道瞒不过。
“有点矫情,我觉得王府还有身边的人都把我当该娇养的公主。乌力吉也是,谁对我有威胁,他们先斩后奏。但是我不是孩子了。”
一时间五公主怔住,疑心说的是她。
姜岁突然问,“如果父王有其他孩子,你们会像对我一样对他吗?”钱叔和嬷嬷也会对他们那么好吗?
父王不会,因为她是母妃唯一的孩子。在父王心里,母妃的孩子是任何人比不上的,不论男女。
五公主坐在梳妆台前,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珠簪,灯光下,娴雅的面容竟显得有些阴暗。
其他人怎么配?
姐姐担心这个。
看来若是冒出其他明王子嗣,她先下手为强。不,回去后就必须让人暗中查明王叔遣散的妾室。也不无这种可能,她想。
五公主抬眸看向姜岁。便见她单手撑着下颌,似有些难过,偏偏又是一脸专注,“姐姐,我不会。”
“对下人的手段要狠,恩威并施,划清主仆界限,让他们认识到,他们的所有是主子给的,认清谁是主子。”五公主她面无表情,垂眼盯着珠簪。
她那张脸上毫无笑意,显露出上位者的漠然。
只是在长庆公主这永远是温软柔弱的妹妹。
——
一夜无梦。
第二日陪五公主逛了逛王府,踏雪赏花,用了午膳,五公主回宫。
长庆公主让钱管家重新安排戏班子唱那出戏。
公主有令,钱管家当然照做。王府中人去请梨园戏班,梨园梳妆处,一大群人正在上妆,浓墨重彩。
听到明王府的人来请,一人正上妆的动作停了下来,梨园的主人正为难,原先答应了小公爷他们,两边都不好得罪。
准备回绝的时候,坐在最中间的那人突然开口了——
——
傍晚天冷,王府广阔,府中花木扶疏,曲径通幽,王府中人领着那戏子一路绕树穿花,又过了一处蔷薇架,总算是到了檀香梅那里。立时就有一阵扑鼻的幽香迎面而来。
深黄花瓣,紫色花心的梅花簇簇拥拥的在枝头开着。灰褐色的道劲枝干,上还覆着素白积雪,映着半含腊梅,分外晶莹剔透。
古槐荫影映进王府的戏楼长窗内,清风徐来,竹帘翩动,素屏生辉。
听说那位从漠北来的明王妃酷爱看戏,明王特意花了重金建了个戏楼,养了戏班子给明王妃解闷。
这点长庆公主和她母妃极为相像。
——
华贵戏楼搭得高,上楼花了些许时间,阳光晒进来,听到脚步声,昨晚和五公主聊太久,如今犯困的长庆公主便迷迷蒙蒙的醒了过来,活色生香的美人,伸出手打了个小幅度的哈欠。
看见的男子一怔,接到小厮警告的目光又低了下去。
无聊的长庆公主只见浓妆墨的戏子的身影向她行礼,皱眉看向小厮。
“殿下,戏班被梁小公爷请过去了。”小厮冷汗涔涔,明王府向来不为难人,没有责怪。
长庆公主疑惑,“那他是?”
底下人抬头,自己回答,像是准备了许久才出声。“公主想听哪折戏我来给殿下唱。”声音好听极了,像把小勾子。
但是姜岁没见过一个人唱戏的
郁闷,摆摆手,索性随这人的意。
乌力吉坐在姜岁身边,沉默地看着这戏子,腰间佩刀。边上只留了尚夏和若青。
尚夏若有所思。
“你挑一折唱,我随意。”半靠在座椅上的姜岁没有心思多想,神色慵懒,摆弄桌上的小玩意。
那戏子踏上戏台,步伐轻盈,一袭彩衣仙人步如履祥云之上,纤纤玉指呈兰花往前方一指,再往回一扣,浓妆墨眼下一双含情眼惹得台下人心弦荡漾。
傍晚扶光般透过戏楼子那一方木雕窗泻在台上,星移物转,沧海桑田,水袖一挥,翩翩间唱尽秋苦,一丝一缕婉转悠扬,再回眸那戏子噙着泪,朦胧间让人痴醉,戏幕起。
唱得不错。
姜岁看得专注,边吃边看,错过了那人看向她的目光。
至于乌力吉,唱戏他听不懂,神情恹恹,专心守着主子。
戏幕落,一曲终——
“听说唱戏的长得好看,”姜岁兴致勃勃,抬头看向走过来的戏子,好奇,“我想看看。”
尚夏眉头一跳,她就知道这戏子没安好心。这传出去,她家殿下八成落个荒淫的名声,强忍着不忿。
安静在一边守着的乌力吉敏锐察觉到有人看他,眼神犀利如刀。
没想到这么敏感,若青低头,心中莫名好笑,看来这乌大人情窍未开。
一时间戏楼安静下来。
上楼听到这话的钱叔脸色一僵,到底姜是老的辣,一眼看出是怎么回事。
那戏子怔了一瞬,昳丽的脸露出笑,手指微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