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淮止一直站在原地等,长庆公主策马过去,悄悄撇嘴,果然死板。
兀自感叹,一道冷厉的眼神忽然向她扫过来。
眼看离谢淮止越来越近,长庆公主收回越飘越远的思绪,低头整理衣襟。
走到跟前,又觉得那些话难说出口。
“请公主殿下告知。”
谢淮止看出小公主的可怜,泛笑,刺骨。
惹得长庆公主苦恼,叹气。
寒风猎猎,娓娓道来。
——
那天她一问裴颂,裴颂死活不肯说,还骂她别掺和进这里,又说谢淮止是利用她。
姜岁大发脾气,和他吵了一架。
昨晚上,裴颂送她回营帐的时候,还是服软了,他喝多了,揪着她的头发,像发泄脾气一样。
“姜三岁,谢淮止不是简单的。”
青州一批人,只忠于谢淮止。谢淮止一手栽培的府臣,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时候谢淮止倒台,他们也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只听谢淮止的吩咐,比死士还忠诚。
根本不可能让何晏他们欺辱。
多半是作戏。
姜岁懒得管,打了下他的手,“随便。”
气得裴颂都想找五公主来骂醒她,最后只告诉她,“崔御史是被逼死的,但他确实犯了大错,案宗上的都是真的。”
“当年就是他瞒下了青州的事。”
姜岁听不懂,但是难受,裴颂叹气,也有点惋惜,但是他和谢淮止不同。
他只能说,官场如战场,比各自的手段。
虽然是都是被利用了,但层层盘下来,姓崔的可悲。
——
姜岁把全部都讲完了,谢淮止神情冷漠,他像是冰冷的石像,无情,只有公平与正义。
谢淮止眉尖微挑,双唇紧抿,眼神泛冷。
姜岁低下头,专心看着自己脚上的翘头锦缎鞋履,白底数枝梅的图案,花丛中卧着一对对彩羽鸟雀,活泼灵秀。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边停下,头顶响起一声轻柔的叹息:“多谢公主殿下。”
难怪无论如何查,都找不到翻案的证据,连崔御史的妻子也郁郁而终,无法辩解。
他依旧背靠着栏杆,半阖着双眼,呼吸急促。他苍白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很淡的瑟意,又仿佛没有。
“谢淮止,”姜岁手心翻转,刚用细长的叶子折了个简单的花,她低声说,“裴颂只说了这两句,其他的他不知道了。”
她神情郁闷。
谢淮止看了她递过的以叶做的花几眼,伸手接了过来,“嗯。”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向来对情绪敏感,笨拙地安慰,“我父王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后面她也忘了。
谢淮止思绪飘远,他连知几个坏消息沉重的心情好了三分。
官场明争暗斗,他输得起。
此刻,放下心神,“明王殿下十分爱护公主殿下。”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
长庆公主眉眼带笑,她趴在栏杆上,望着辽阔的围猎场,念到去世的父王,眉间笑意不减。
“但我很不听话,父王总被气。去陈郡宋氏学规矩,洧舟哥哥也气得头疼。”
陈郡宋氏宋洧舟,世家子弟中第一人,惊才艳艳,可惜,重病缠身。
谢淮止眉心微沉。
他手指轻缩,“不见得。”
姜岁不明白他的意思,目露疑惑。
……
谢淮止站在门槛前,目送姜岁远去。
像是在等另一人。
脚步声缓缓响起,俊美昳丽的少年轻哼,面色不善,他冷冷看着端正肃冷的青年官员。
“谢淮止,青州也让你学会利用旁人了。官场真是个大染缸。”
正是裴颂,他早早就跟着姜岁过来了。
谢淮止不欲辩解,面色肃然,收回心神,回过头对上裴颂不友好的目光。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和他的人一样,明正肃冷。
“学不会,蠢笨的大臣不是死就是贬到地方。裴公子待在京城为质这么久,应该清楚这个道理。”
裴颂懒得和谢淮止这个疯子吵,眯了眯双眼,在京城确实待了太久。
不过,他目光放在谢淮止手中的简陋的折花,冷哼一声,动手抢过来。
“合作可以。”
“别折腾岁岁。”
“不要去教她那些大道理去利用她达成你那些文臣梦。”他警告道,所有阴谋诡计,都不想扯到长庆公主。
谢淮止不可置否。
本来也没打算利用。
俊美端肃的脸神色不明,却而问了一句,“我和崔谦令少年相识。”他还是不信。
裴颂知道。
更知道谢淮止从前并不是如今这幅死板的样子,连中三元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如今却——
“清楚知道崔谦令的事,为何不帮忙?”突然来了一句,眼神泛冷。
裴颂哑口无言,他停了半晌,“赶在常景青的人到之前,我去了崔府。”
他欲先送崔母和婉娘离开,至少,这两个人是完全无辜的。常景青正气头上,怕扯到自己身上,是打算杀人灭口的。
不,那家伙很狠,不会直接动手,派几个无良混账骚扰,女子就会羞愤自尽。
裴颂太了解这人的狠毒。
他苦笑——
崔府依旧家徒四壁,年迈的崔母穿着普通布料,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踉踉跄跄,“我儿打小要做个好官。”
“大人,他真的害人了?”声声泣血。
裴颂不知道如何回答,婉娘也掩面而哭,老妇人松手,知道答案了,气极,吐血身亡。
含恨而终。
青年官员敛目,他早已成熟,窥见世间百态。
——
崔家破旧宅院里。
少年时的谢淮止和崔谦令饮酒论朝事,讲到兴处,谢淮止眉中含笑,敬他,“上回多亏你帮许家,不然许家在劫难逃。”
“也多亏你拦住了常景青。”
崔谦令不吝啬赞美,两人相视而笑,他进屋拿了本薄书递给谢淮止,“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写得文章太好,我找不到修改的地方,只是拿纸粗略写写批注。”
谢淮止接过,翻了几页认真看。
“已经帮忙了。”
“我想外放,”少年正色,他把书妥贴放好,“文章写得再好无用。”
阳光打在他身上,衬得少年意气风发。
崔谦令自然大力支持,拍着他的肩膀,朗声大笑。
年迈的崔母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喊他们吃饭,桌子简陋,饭菜却鱼肉皆有,色香俱全。
听到谢淮止的话,笑得皱纹聚在一起,“谢状元长得真俊。”
“老百姓苦啊,吃着白米细面的官都不知道,”老妇人长叹,收拾一边的针线,“谢大人肯定能当个好官。谁对百姓好,我们都知道的。”
少年时谢淮止有些窘迫,却郑重承诺,“一定。”
“母亲,难道我不是好官吗?”崔谦令扶着老母亲进门,招呼谢淮止进来,青年意气,又孝顺。
崔母含笑,“过几个月就成亲了,还这么不稳重。”
一旁的谢淮止也在帮忙。
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