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速驾驶的车子突然熄停，坐了大半天的墨楚惊醒睁眼，迷茫困惑中惴惴不安环顾四周。
透过紧闭的玻璃窗外，印入眼中的是围在铁网内的成片树林，黄牌上写着当心触电，车柜大小的灰色执勤屋里有人走动的身影。
屋上空不时盘旋移动着球型物体，中心红点闪烁，是只有在电视机里才见过的高级监控。
唯一能供车辆通行的屋旁沥青路通道，放置着拦截闸机，上方同样悬浮着银灰色不知用途的金属屏幕。
“把身份证给我。”西装壮男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
墨楚背包里翻寻出递上，下刻便见那未知用途的金属屏幕投射出绿色光线，将车从头到尾扫描。
金属屏幕右侧发生肉眼可见的实体数据变化，激射出蓝色全息长屏，两个保镖的脸轮番打上绿圈闪过，而当自己的脸出现在上头时，瞬间变成五个红色大叉！
“警告，未曾录入面孔。警告，未曾录入面孔。”
墨楚让它冷不丁冒出的机械音吓了个激灵，抱紧背包掩饰内心的忐忑。
一旁执勤屋里的人从窗户探出头，装备穿得像个特种兵似的让人感觉不好惹，讲话粗犷道：“又带生人？”
西装高男降下车的左右窗户，回应道：“老爷的客人，以后会是常客，录个后台名单。”
“稀奇，客人一般不都是提前就做好登记了。”
执勤保安拿着两指大的遥控板朝天按两下，金属屏幕接受到指令移动到副驾驶位置，缓缓降下一根金属支架。
墨楚看到自己的身份证直接放置在支架接连的电子屏卡槽，紧接着自己的脸重新出现在红叉框中，大叉替换成绿色圆圈。
“录入成功，墨楚，二分化吸血蝙蝠，beta。”
“怎么是个beta？”那人诧异道。
“不，是个omega，信息还没得到变更。”西装壮男漫不经心道。
墨楚明显感受到原本还持好奇心的男人，脸上表情骤然发生了变化。
“原来是个omega啊。”他的嘴角微妙下撇，“真是浪费力气登记。”
话里话外是不屑还是轻蔑，都已经不重要，墨楚从这刻起隐约意识到，在这个家族里的当omega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的分化性别，或许会成为一个麻烦……
应是到了家族地盘的原因，不再有车辆拥堵道路，车子一路疾驰，还未看几眼窗外绿景，便到达了目的地。
墨楚下车抬头，瞬间被眼前具有绝对视觉冲击的建筑群震惊到失语。
白与金是宫殿的主基调，硬朗却不失线条流畅的天使雕塑集成了繁杂的装饰，复杂的花纹雕刻贴饰金箔，其华丽程度无疑是座瑰丽的艺术品。
顶级阶级流露出的财富一角，足矣震慑住墨楚这个只知道村子拆迁暴富的土包子。
开了眼见到泼天富贵，比起欣喜自己要成为有钱人家的孩子，他反倒更是担心豪门内部纠纷水深，日子没有想象中的好过。
墨楚眼底闪过一抹晦涩难懂的情绪，内心忧愁毕竟十八年来从未见过面，凭什么认为突然找到自己是件人皆欢喜的事？
“德夫管家接到消息，早已在正门处等你，不要耽误时间了。”西装壮男摁动耳麦，走远道：“是的，已经安全送达。”
不知是在跟谁汇报，总是要避着自己，墨楚收回眼，暗道人多此一举，就算当着面说自己也听不懂。
西装高男两步上阶，请手示意道：“管家人在台阶尽头等候。”
墨楚逆光眯眼，不远处的喷泉池后确实有个燕尾服背影。
“你好，老爷爷？”在西装高男的引领下，墨楚走上前打招呼。
“你好，想必阁下便是墨楚少爷了，我是总管家德夫，您可以称呼我为德夫管家。”
德夫管家微仰下巴直挺身，脸上有着两撇上翘的八字胡，一手搭在后腰窝上，一脸严肃打量人，他这副做派，墨楚依稀幻视上学时的班主任，与其不同的是面前这人明显也是个alpha。
那位做事总一板一眼的beta老太太，每当她挥动教鞭时，破风声总伴随着敲打黑板一同响起。
如果遇到顽皮或看不顺眼的学生，一鞭下去打在肉上，深红的痕迹伴随火辣的刺痛感，浮起的淤青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即便是自己，都挨过几鞭子。
在墨楚已经开始反省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冒犯到人，德夫管家才拉长调子，偏头似嫌弃遮了下鼻子道：“像腌入味的咸菜。”
墨楚一愣，以为方才的话是自己的幻听。
“那就劳烦管家帮忙处理了。”
西装壮男的声音从后背传来，他的目的是带走西装高男，“后面的事就与我们无关了。” 手搭人肩头将其推走。
西装高男错愕道：“不是要带去见老爷？”
西装壮男道：“这不是还有德夫在，你少操心。”
管家围着墨楚周身转了一圈，似看稀物捏住他衣袖又立马松开，套着手套的指尖在身侧擦了擦，“真不敢相信，这种磨皮肤的布料穿在身上该会有多难受。”
墨楚垂头不自在拉扯衣角，企图让它看起来像刚熨烫整齐一样的效果。
这已经是自己拿的出，最为体面的衣服。
不是地摊十元一件的劣印短袖，为了参加各种竞赛活动，特意去实体店购入，店员倾情推荐的当季潮牌。
虽说是已经过季三年的款式，但花了将近一周的伙食费，心疼得墨楚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穿，深怕水洗褪色，太阳晒硬，熊猫头缺黑眼圈。
然而如此珍视的衣服，在其他人眼里，却是件连指头都看不起的存在。
“穿着还可以吧，没感觉磨脖子。”全部家当就剩肩上背的背包，墨楚握紧肩带，垂眼道：“也挺透气的。”
穿的是干净的衣服，出门热那几分钟的事，墨楚鼻翼耸动轻嗅了嗅，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
“不不不，少爷你这一身汗臭味，直接见老爷太失礼了，得先去洗漱一番。”
德夫管家义正言辞反驳，且挑剔道：“新衣裳佣人会送去你屋里，廉价的东西就不要继续留情了，穿着太丢人了。”
见他态度如此坚定，墨楚都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嗅觉灵敏降低了。
依旧没有拒绝的权利，听从外人的安排。
德夫管家见人如此乖巧，总算露出第一个满意的微笑，点头接着道：“那么先跟我过来。”
没从正门进屋，他带着墨楚从外侧走廊离开。
墨楚感到疑惑不时回头，犹豫道：“不从大厅进去吗？”
德夫管家在前昂首从容道：“有客人在，仪容不整洁是对客人不尊敬，避免正面碰上，可以走小道。”
墨楚懵懂应道：“好的。”
外通道路线相比窥见的正厅素朴不少，没有精雕细琢的浮雕，也没有绚丽异常的彩绘装饰，只有纯白大理石柱间存在的彩色落地窗。
不知为何，墨楚能见到的人似乎变多了，原本以为死气沉沉的房子，多了活人的气息动静。
似乎是清洁卫生的时候，女佣们忙着提水桶清洗窗户。嘴里叼着烟的男人有说有笑三五成群朝对向走来，见到德夫管家立马手动掐烟，正经问好。
偶尔也有穿着西服的男人从这条路径穿梭，步履匆匆飞快奔跑。
女佣拿着抹布，高分贝的尖叫道：“天，你踩脏了刚刚才拖好的地，瞧这地板黑黢黢的脚印，真是肮脏！”
擦玻璃窗花的佣人纷纷停下手，几道视线瞬间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如针扎刺人，墨楚手足无措停下脚。
回头望去，洁白的地板果然踩出一路的浅灰色鞋印，刺目惹眼的令人无法忽视。
扭头看向德夫管家，对方皱起的眉头似乎同样在无声谴责。
他慢悠悠摇头道：“这可真是失礼啊，墨楚少爷。”
墨楚感到难堪羞红脸，恨不得现场有条地缝让自己钻进去好躲避她们。
糟糕，这双鞋自己之前是穿去了哪里？跑去发传单了？还是帮忙运送外卖特快？
脸色因犯错变得煞白，忍不住抠动指甲盖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来不及准备新鞋，地板也有点潮湿……”
“少爷你下次记得注意点，可别在尊贵的客人面前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德夫管家似乎不耐烦听他解释，教育完又对佣人挥挥手道：“你也别大惊小怪，成何体统，还不快去收拾。”
“是，我这就去拿拖把重新拖一遍。”
女佣气呼呼路过墨楚身侧时，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真是的，哪里来的乡下人，把好好的房子都搞脏了。”
墨楚低垂头，紧咬住下嘴唇，眼角余光里，那些转回身的女佣们继续干着手里的活，但不时交头接耳和隐晦传递出的视线，仿佛还未停止议论自己的话题。
“伊林少爷谦虚礼貌，特别注重举止仪态，着装总是十分得体，同样身为omega，墨楚少爷您得多多向他学习才行。”
德夫管家在前头背手絮絮叨叨教导，墨楚总有种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感觉，出于对陌生环境的小心谨慎，老实应声道：“您说的是。”
“粗鲁的行为，廉价的品味，墨楚少爷，你要学习的地方简直是太多了，我得给你找个礼仪老师上课才行，真是的，城堡每天都有许多工作需要我去处理，简直是在增加我的工作量……”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小心翼翼，压抑住突腾而起的焦躁感，每分每秒忍耐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内心剧烈不安让墨楚感觉面前走的路都变得扭曲昏暗，不知要从何落脚。
他只能戴着笑比哭还难看的面具，辗转于人际间的社交。
“……少爷，墨楚少爷？”
“墨楚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