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面貌沧桑的妇人流着泪，不住地道歉。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做了。”

她一直在哭，愧疚与不甘交织在脸上，浑身颤抖着，说话也断断续续。

柳笙想伸出手，想要拭去妇人脸上的眼泪，可她的身体完全动不了，视野中的事物旋转模糊，声音也像是从遥远无比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听不分明。

她猛地睁开眼睛，清晨的光透过洁白轻薄的窗帘照进卧室内，崭新明亮。

柳笙起身，抹了一把脸，将眼角的湿痕拭去。

她定了定心神，思考起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的种种奇怪的地方，如果这些是这个世界习以为常的事情，那么她也要逐渐适应。

异常空旷整洁的医院，或许是这个世界这个地方居民少，且身体健康，很少有争端、械斗。她昨天在车上看到的，那些路边的店面里面，客人也很少，三三两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段不对，说不定这段时间里面，大多数人都在上班。

柳笙试图使用自己贫瘠的知识，来理解这个异世界的居民日常。

那个店员又是怎么回事？

她回想起自己看过的书，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是天生身体缺陷，她也见过有六根手指的人，说不定那个店员正好是头长反了。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关于现在收留她的乐敏。

或许真的是个奇怪的好心人，但是柳笙习惯了怀疑，这是她的生存本能。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难道真的像乐敏说的那样，自己出现在她的工作区域，而且这也是她的工作，所以才会收留自己吗？

还有，她睡得异常沉，几乎是在躺到床上的那一瞬，她就昏睡了过去，这对她来说，很不正常，除非自己使用了药物，否则她不会睡得这么沉、这么快。

是自己昨天吃的食物有问题吗？

但是当时乐敏也吃了，那么或许就是餐具问题？

目前看来，对她的生命并无威胁。

那么乐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所说的不能对柳笙开放的工作室，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新世界，新问题。

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自己的身份问题，记忆可以用失忆为借口，但是身份是客观存在的东西，她不清楚在这个世界，身份的检查是否严苛。

但是结合乐敏对她的态度，或许又没那么重要。

“咚、咚。”

敲门声，应该是乐敏。

柳笙此时已经穿上了衣服，简单的灰色连帽衫搭配深蓝色牛仔裤。

“起床了吗，柳笙，再过十分钟早餐就准备好了。”

门的那一侧，传来乐敏温和的声音。

也就是说，乐敏现在要去做早餐了？

柳笙回道：“谢谢，我还在穿衣服。”

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她要借着这个机会检查一下房间内，有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电子设备。

她粗略地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于是推门前往卫生间洗漱。

“哗啦。”

冰冷的水扑到脸上，柳笙这时才感到真正地清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看向镜中女人整齐利落的黑发，不知为何，竟是止不住地笑了。

不一样了，我已经离开了。

她拍拍脸，用干净柔软的毛巾吸去脸上多余的水珠，向餐桌走去。

或许我该学着做饭，还有找份工作……

柳笙一边吃着吐司，一边思量接下来的打算。

乐敏端坐在她对面，金色的卷曲长发被高高束起，穿着修身的米白色长裙，浓密的金色睫毛下垂，遮住了湛蓝色的双瞳。

她的动作娴静而优雅，仿佛教学视频里的那样标准。

柳笙看到，她的脖子上似乎挂着什么，但被有着白色蕾丝边的衣领挡住，看不完全。

当乐敏抬起眼帘，露出湛蓝的双瞳看向她时，柳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乐敏的时间有些长了。

柳笙回想自己看过的那些书，现在好像应该说话，大概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与赞美？

“感谢你做的早餐，看着你吃饭真的很下饭。”

柳笙不明白，为什么听完她的话后，乐敏笑了出来，只是依旧优雅从容。

她收敛了笑容，对着柳笙说出接下来的打算：“吃完早餐我们去警察局给你补办身份，既然你过去的事情都忘了个差不多，短期也找不回来，那就给你办个新身份。有了身份，你才能获得工作，生活下去。”

柳笙闻言，一顿，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办新身份自然对她有利，但是她总感觉乐敏的话哪里不太对劲，难道是乐敏说活风格就是这样的吗？

由于相处时间并不算长，她只得把疑虑藏在心里，点了点头，继续解决早餐。

“我会努力工作还钱的。”

上车后，柳笙对着乐敏保证道。

乐敏闻言，侧过脸，柔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好呀，我很期待。”

柳笙被这笑容晃了眼，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的激烈的轰鸣声，于是她打开了广播，试图掩饰这身体上的异状。

“……大导演斯图尔特宣称，要从转换片场的这几个演员中……”

乐敏关掉了广播。

“怎么了吗？”柳笙有些疑惑。

乐敏脸上神情未变，汽车仍在平稳行驶中：“车载广播坏了，过会儿我会去修车厂进行修理。”

柳笙不太明白，不过乐敏既然说坏了，那就当是坏了吧，毕竟她不太懂这些东西。

她闭上眼，回想自己看过的书，消磨在车上的时光。

“到了。”

乐敏温和的声音，将不知何时睡着的柳笙叫醒。

怎么又睡着了？

柳笙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自己太放松了吗？

她跟着乐敏下车，走进警察局。

警察局整体呈绿色，不知道是否是最近重修过，颜色分外亮丽鲜艳。

警局内十分空旷，没几个人，都穿着规整的工作装。

柳笙跟着乐敏进去，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女性，深红色的头发束起，扎成一个丸子头，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挂着标志性的微笑。

她脖子上挂着工牌，上面写着“伊丽莎白·摩萨特”。

“请问二位需要什么帮助吗？”

乐敏回复了她：“我的表妹搬到了这里，但是搬家的时候身份证明意外丢失，现在我带她来补办身份证明。”

“好的。”

伊丽莎白带她们向里走，弯弯绕绕拐了三次，最终走到一间办公室前。

柳笙抬头，门上写着“居民身份管理”。

对于自己成为乐敏表妹这件事，她接受良好，并且也是在思考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越早明白如何在这个世界生活，自然也就越好。

伊丽莎白敲了敲门，得到办公室内人的应允后，打开门，向着二人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柳笙跟着乐敏走进办公室，伊丽莎白则在后面关上了门，并未进入。

办公室内摆放着许多排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放满了纸质文档，桌子上，四摞文件几乎要完全挡住办公桌后的人。

“笃、笃。”

乐敏敲了敲桌子，桌后的人猛然坐起身。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肤色较白，有着棕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神情疲惫。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张工作牌，制式跟乐敏之前给她看的一样，上面写着史密斯·维森。

乐敏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维森先生，我要给我的表妹补办身份证明。”

维森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叠纸，递给柳笙。

柳笙接过纸，上面印着表格，表格内则是诸如“性别”、“年龄”、“姓名”这样的问题，看来是填表格补办身份，在居民身份管理上意外的松懈。

“请问，有笔吗？”

听到柳笙的话，维森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着柳笙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哈，忘记了。”

他将笔递给柳笙。

柳笙接过笔，站在乐敏身边，一点一点地填写表格，碰到不太明白的地方就问乐敏。

在柳笙磕磕绊绊结合自己看过的书，还有乐敏的帮助下，终于是将“柳笙”的人生轨迹补完了。

维森接过那叠纸，简单看了几眼之后，就对着二人说道：“可以了，过两天会邮寄到你的住处。”

柳笙填的地址是乐敏的住处，不过短时间内她们会住在一起，等稳定下来后她会考虑找个住处。

这可比做雇佣兵好多了。

走出警局，乐敏递给柳笙一张地图和一个钱包：“我需要去修车，柳笙，先坐公交车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去。你会乖乖听话的，对吗？”

柳笙点点头，接过地图和钱包，乖乖走到警局旁的公交车站，等公交车。

公交车站旁有广告栏，不过上面并没有广告，而是写着“广告位招租”。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外面是银色的，干净明亮，柳笙远远地就看到了公交车外皮反射的光。

都可以当镜子了，她打量了一下公交车外皮，然后上了车。

柳笙掏出钱包，拿出两枚硬币，放进投币口。

公交车上只有两个人，她和司机。

柳笙找了一个离门近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缓缓移动。

柳笙则是研究起乐敏给她的地图，辨识上面的一个个地名，终于，找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据乐敏家很近，柳笙估摸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单凭步行的话，大概十几分钟就能走到。

公交车经过了四个站点，但是都没有人上车，或许是工作时间？

柳笙有些不太确定，但是她隐隐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但是又找不到来源。

在第五个车站，柳笙下车。

已经看到公寓楼了。

柳笙走进公寓楼，坐电梯到了三楼，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敲了对面302的门。

在柳笙的耐心即将用完之前，302的主人开了门，然而只是开了一道细窄的缝隙，漆黑一片。

“远离她！”

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喝道。

“砰！”

门被关上了。

“你在做什么？”

柳笙听到了乐敏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缓慢而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