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知知……孟醒知！老师来了。”
我被人晃醒，太阳穴涨得感觉脑袋要炸了。
我这是在哪里？缓慢地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背，我定睛打量着周围。
整齐摆着桌椅的教室，穿着校服的学生，连窗外传来的鸟叫风声都是这般的熟悉。
这是我的高中。
“好帅，帅得我要昏过去了。你快看！”
胳膊被同桌拐了下，我扭头先是看到赵嘉卉兴奋的表情，猛地意识到什么，急忙朝讲台的方向转头。
这是我的高三，是贺舟转来的第一天。
贺舟在班主任的要求下自我介绍道：“我叫贺舟，从西北转学来的。不太会说话，也不擅长交朋友，有做不对的地方大家多担待。”
紧跟着耳畔传来赵嘉卉花痴的声音：“我猜贺舟在之前学校肯定被女生追怕了，所以才提前给我们打预防针。好有个性啊。知知，我感觉他更迷人了怎么办？”
记忆如流水般从脑海里淌过。
再回神时，我已经因为震惊站了起来。
站在讲台旁思考贺舟该坐哪里的老师望过来：“孟醒知，你有什么事？”
我无视掉周遭投来的打量，也不觉得尴尬和唐突，很直接地表达：“老师我想申请和新同学同桌。我一直很喜欢西北，想向新同学多了解一下。”
一时间，班上响起热闹的起哄声。
赵嘉卉在旁边目瞪口呆，嘟囔：“你不是喜欢江南吗？什么时候喜欢西北了？还有你不是一心只想齐诚垣吗？就这么快换目标了？不对不对你这么快不要我这个同桌了吗？”
老师并未满足我的请求。
不过这没有打消我和贺舟接触的积极性，吃饭的时候堵他，给他塞可乐，放学的时候堵他，绕在他身边跟他一块搭公交回家。
体育课的时候，我永远是场边最大声的支持者，给他送毛巾送水。
学校里真的有很多女生追贺舟，而我应该是其他人眼中最疯狂的那个。
我不仅遭受到了贺舟的无视和嫌弃，校园里越来越多的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很多人觉得我太舔了，倒贴得简直不在乎自己的自尊。
就连最好的朋友赵嘉卉都对我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为此我向赵嘉卉解释说，在贺舟转到班上的那个课间，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贺舟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即便我死去多年依旧对我念念不忘，在梦里我没有机会回应他勇敢而纯粹的告白，但是在现实中，我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我必须把握住。
赵嘉卉听我说完，露出一副怀疑我精神不正常的表情。
我自然也跟贺舟说过这个“梦”，在他面对我的纠缠和骚扰不胜其烦，压抑着愤怒质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时。
贺舟对此深感莫名其妙，误会道：“说这么多是要追我吗？抱歉，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一门心思扑在贺舟身上的时候，没想过追他这件事，如今被他点出来，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追他吗？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毕竟他那么好，之前误会他那么多年，真的懊悔死了。
如果我能早一点看透他冷漠伪装下的脆弱和深情便好了。
可是老孟和杨阿姨那边怎么办呢？
这天跟老孟在外面吃饭，快吃完的时候，他接到了杨阿姨打来的电话，说家里水管爆了的事情。
我小心翼翼地瞧着老孟的反应，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直接阻拦，显得我太武断和自私了。毕竟杨阿姨对我和老孟都很照顾，除了出发点不单纯，并没有过不妥的言行。
一点也不插手，任由这段关系顺其自然地发展，那我岂不是要重蹈覆辙吗？似乎更不合适。
我该做些什么呢？
都到了出租屋这边，我还没有想到对策。
“你来做什么？”贺舟疑问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定睛，发现贺舟竟然在家。上一次，贺舟是在我去五金店买零件回来的路上碰见的，看来两次人生多少是有些差别的，这说不定是一件好征兆。
都说了解过一个人的生平，便很难明确地讨厌对方。那些不方便对外人分享的不易和坎坷，很容易令人心软地生出怜爱和同情。
同时，因为了解，所以相信他作为伪装的冷漠不会对我造成威胁，我堪称活力满满地和贺舟发生思想碰撞，试图盘活他那颗死寂孤独的心。
比起追上贺舟让他成为自己的男朋友，我更在意贺舟的心理健康。
“干嘛，我不能来吗？”我从善如流地回怼他的不善。
两个大人打量着我们，老孟率先问：“你们认识？”
“对啊。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新转到我班上的那个男同学。”我随口介绍道。
老孟笑道：“这样啊，那真是太巧了。”
杨阿姨也有些吃惊：“是啊，真巧。”然后她提醒贺舟：“好好说话，对同学要有礼貌。”
贺舟不以为意地别开脸。
杨阿姨向老孟和我道歉，老孟说没事，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有个性。
闲聊几句便说到正事上，老孟跟着杨阿姨去查看水管的情况并且进行维修。
我也没闲着，悄默声地往贺舟面前一凑，去看他在做什么。
贺舟在给花坛里的月季花做篱笆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像他这般有生活经验的不多，不过聪明的人动手能力自然没的说，他忙活得很有章法。
我蹲在旁边看了会儿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把视线挪到了他的脸上。
熟悉得令人怀念，怀念的同时，难免会为这份失而复得感到悲伤。
“贺舟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不遗余力、见缝插针。
贺舟一如既往地冷漠，说：“不想听。”
“听嘛听嘛。”
贺舟直接不回我了，扭头背过身去。
我跟着他一起挪，但蹲太久，腿麻了，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才堪堪稳住。
贺舟瞥过来，我立刻识趣地松了手：“不好意思，习惯了。别见怪啊。”
贺舟自然没办法理解所谓“习惯”是什么习惯。
我缓了会儿腿麻的劲儿，打算继续笑话的话题，一抬头，瞧见了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我和贺舟的老孟。
老孟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不知道。
“爸，是忙完要回家了吗？”
老孟笑得慈祥：“缺个零件，我去胡同口买一下。”
我哦了声，心里思考要不要说我去买吧，就是这一犹豫，老孟已经出了门。
我收回视线，继续跟贺舟说些有的没的。
过了会儿，杨阿姨给我倒了杯水，笑着跟我说话：“没想到小舟才刚转学过来，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没等贺舟撇清关系，我很干脆地说：“对啊，在学校里我跟贺舟关系最好。是吧贺舟？”
贺舟没回答，这时老孟回来，打断了这个话题。
老孟修水管的效率很高，临走前杨阿姨要留我们吃牛肉水饺，我欢喜地答应，可没想到老孟却拒绝了。
连我都看出杨阿姨的失落，老孟却仿佛没察觉一般，道别，带着我离开。
回到车上，我跟老孟开诚布公地说：“爸，我妈走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特别辛苦，等明年我去上大学后，你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孤单啊。要不你找个伴吧？我感觉杨阿姨就不错，她挺温柔的，而且我感觉她明显对你有意思。你要不要相处看看？”
“你才多大，懂什么是有意思？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今天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房东对租户的帮忙而已。”老孟如是回答我。
我疑惑。诶，老孟为什么对杨阿姨是这幅态度？
是出现了什么被我忽略掉的细节影响了老孟的立场吗？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我不知道选择其他的人生会收获幸福还是痛苦，但至少人活着，我们生活在一起，面对什么困难，都不畏惧。
如此想着，我只觉豁然开朗。
老孟发动车子后，瞥了我一眼，冷不丁问起：“看你和贺舟相处得不错，之前不还说那个转学生很自大很让人讨厌吗？”
我嘿嘿笑了下，一时间忽略了老孟提到贺舟时语气里的百般挑剔，自顾道：“老爸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
老孟的确不理解：“十几岁的孩子，能有多好？”
我张了张嘴，面朝主驾驶座侧了侧身，但语言组织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开口，最终只落了一句：“哎呀跟你说不明白，贺舟真的是特别好的一个人。”
老孟哼声，颇为委屈地感慨了一句：“闺女大了，被个毛头小子三言两语骗走，跟老爸有秘密了。”
闻言，我连忙哄道：“怎么会呢，老孟，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我最最最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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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婚礼的前一晚，跟老孟说起那段“梦中的人生”，用玩笑的语气，老孟只当我是舍不得离开家，安慰了我一番，说这么多年看着我和贺舟长大，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缘分这东西，是一场不出门也会淋到的雨。
老孟和杨阿姨遗憾地没有缘分。
而我和贺舟却修成了正果。我们正儿八经地开始恋爱是在高考后的暑假，挺神奇的，说是水到渠成也行，说是阴差阳错也好。
大概是我具备饱满的热情，以及天生会爱人的能力，我和贺舟在一起天天都是热恋。
和老孟聊到深夜，我只简单睡了三四个钟头便被叫起来做妆造。
贺舟穿着笔挺的燕尾黑西装，我一身白色婚纱正好相衬。
司仪问我们，是否可以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愿意相爱。
我的那句“我愿意”，情深义重得仿佛穿越了万水千山和俗世光阴。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