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吗？B先生？”

阮不寻在一旁飘着，羡慕地看着凌默手上的肉串。走之前凌默专门打包一份带回糕点铺，反正不是他出钱。

现在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糕点铺学徒。这家糕点铺坐落于外城主干道上，地理位置极佳，等内外城打通后，人流量将更上一层楼。

说是学徒，其实只是付钱寄住。糕点铺老板是个心地善良的婆婆，儿子儿媳都在拓荒队有一份较为稳定的工作。在凌默退队后，两人推荐他去自己母亲家借住，帮忙照顾留在皇城的老人。

“你嘴甜，长得又好看，肯定能哄她开心。”原话是这么说的。

当然，寄住在老人家中最大的方便之处就是可以随时吃到现烤糕点。这在末世可是难得的一口。凌默依稀记得自己后来也经常派人来买这家的糕点，但那时似乎已经换了老板，没有婆婆做的那么好吃。

“你做的事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环。无论之后有什么计划，大祭司要是死了，大家都一起完蛋。”凌默摊了摊手，“我当时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医生说我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阮不寻担忧地说：“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会不会太草率了？而且地图......万一我找不到大祭司......”

“我相信你。如果说我活下来是个奇迹，那你就是奇迹的缔造者。不要给自己上压力，一切随心意而走就好。”

凌默安慰着，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现在是魂体状态，异能还能用吗？会不会对你本身的魂体造成伤害啊？”

阮不寻摇摇头：“我能感觉到......创生的力量根植于我的灵魂中，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完整。”

凌默突然提起的心暂时放下了：“那就好，不要勉强自己。”

阮不寻点点头，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

*

为大祭司造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凌默向来擅长把控这种虚无缥缈的信仰，将整个气氛拉到一个合适的度上，既不盲目疯狂，又容易盲从。

“我们今早一早就去事发地点蹲守。我负责解决内外城看守，你负责救活我们的B先生，能喘气就行。”

阮不寻眨眨眼，半透明的手跟凌默虚虚地握了握。

“希望一切顺利。”

出发前凌默还薅走一块婆婆现烤的酥绒糕，细腻的口感是他过去不曾尝过的味道。

“我记得你之前似乎也是糕点铺学徒。”凌默突然说，“好巧。”

“可惜我的手艺不佳，很多独特秘方没有学到位。”阮不寻淡淡地说，“我的徒弟就是浮叶城那家老字号的老板，年龄已经很大了。他的异能不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凌默若有所思，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奥妙。但阮不寻很快转换了话题，将他的思路引导到待会儿的行动上。

“我们一会儿该怎么做？”

凌默定了定神，掏出地图：“你知道的，我对皇城这时候的构造也不太熟悉，只能按照经历大体定位。那段记忆我也有些模糊，只知道最后醒来是在一辆卡车上。”

一人一魂在朦胧夜色中穿行，时不时还得注意绕道避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凌默觉得自己仿佛在做贼，顿时心生悲凉。

“谁能想到大祭司在皇城还得偷偷摸摸行事。”他叹了口气，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蹲下了，“唉，虽然已经习惯了。”

“祭司大人过去和宫统帅约会的时候也干过这种事吗？”

“怎么突然提这个......没有，一般都是他来找我。”凌默的嘴角抽了抽，“啊，好无聊，我们聊会儿天吧？”

阮不寻眨眨眼：“您知道我想聊什么，这对您来说或许有些冒犯。”

“不会，我不介意给你分享恋爱细节。”

“好啊好啊。”阮不寻高兴地绕着他飘了一圈，也在一旁坐下了，“我其实想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互相喜欢上的？”

凌默认真思考：“你在说哪一段？”

“唔......每一段？”

“日久生情，又或者，吊桥效应吧？”凌默总结，“有时我也在疑惑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但仔细想想，思考这种问题本身就毫无必要。吸引力这种东西很玄乎，就像命运一样，是注定的。”

“我的确觉得你们的互动间有种非常自然的默契。”

“是吗？”凌默莫名笑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但作为外人，能感受到双方的爱就已经很难得了。”阮不寻认真地说，“你们互相之间的爱毋庸置疑。”

“你觉得这就是爱了吗？”凌默歪了歪头，眼神飘向高处的夜空，“我其实一直很疑惑这一点......爱究竟是什么？如何定义爱？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付出就叫爱，那爱会不会显得格外廉价？”

“抱歉，我不是很能明白......”

“打个比方，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

阮不寻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我自然愿意为祭司大人付出一切。”

“那你爱我吗？”凌默继续问。

“我......当然，我们都很爱您。”

“那不就得了？”凌默摊开手，“你们一个二个对我表示忠诚的时候，都把‘爱’挂在嘴边。我们都清楚这种爱无关情欲，但这就是爱，所有人都能拿出来的东西。你不觉得，这样会显得爱很廉价吗？抱歉，这种说法对你们来说有些冒犯，但......你能理解我的思路吗？”

阮不寻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您的意思是，爱是每个人只要想就能轻易给出的东西。它既可以说是世间珍宝，也可以说是最廉价的感情。因为与付出画上了等号，爱被给予了实体含义，既能随意给予，也能随意收回。”

“很高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凌默点点头，“那么问题来了，你刚刚说的‘能感受到双方的爱已经很难得’，这种话放在这种场景下，似乎不太成立。”

“您是指......爱一旦被赋予实体意义，便会变得空洞吗？”阮不寻若有所思，“就像一些表面情侣，可以演出深爱的样子，实则内心已经厌弃很久，但旁人依旧把这种行为称□□吗？”

“对，但我觉得这种思路存在很严重的问题。”凌默垂下眼，“归根结底，我认为，我回报给宫溯宁的爱，似乎不足以与他给予我的爱对等。”

阮不寻大惊：“您为何又这样想？”

“我本质上是个喜欢量化问题的人，但即便如此，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飞蛾扑火的火热。”凌默裹紧外套，突然觉得有点冷，“这与我理解的爱不一样。即便他不需要付出，就站在那里，我也能感受到那种溢出的爱。”

“但我做不到这一点。”凌默轻声说，“他给了我戒指，我便想要回赠他其他东西......但我始终填不平这个沟壑。这让我心生愧疚，但理论上说，这在一段感情中并不是一种健康的情绪。”

他说完，沉默良久，突然发现身旁的人并没有说话。转过头来，阮不寻正盯着他，嘴角露着一抹堪称诡异的微笑。

他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有。”阮不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吧......您有没有想过，您其实并不需要一比一对等回报？”

“为什么？这样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唔......就这么说吧，虽然这并不能算同一种爱，但我们本质上都愿意您过得更好。”阮不寻狡黠地笑着，“爱是不需要回报的，祭司大人，要求回报的爱并不能算是纯粹的爱。对宫统帅来说，您过得好就足够了，您有这样一颗心去回应他，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这一点他也跟我说过，您也无需质疑其真实性。”

“但话是这么说......如果他不爱我了，我也不会去爱他。”凌默有些心虚，“这算是索求回报吗？”

阮不寻笑了：“但这种事并不会发生呀。事实就是，他爱您，您爱他，结果如此，这不就够了？”

凌默释然地呼出一口气：“你说得对，结果如此就行。”

“有机会的话，您也可以尝试把这些话告诉宫统帅，让他亲自劝导您。”阮不寻的声音从日出的光中传来，“希望能有这个机会吧。”

凌默站起身：“我走了，保重。”

“祝祭司大人一切顺利。”阮不寻轻叹，“也祝我能得到一次完整的成长。”

一切其实比他想象得更加容易。在特殊时期出城的车辆就只有那一辆。阮不寻顺利混入了车厢内部，在一片昏暗中找到了几乎已经成为尸体的实验体。

几个小时后将成为大祭司的人手脚扭曲地蜷缩在车厢角落，双目紧闭，额头上沾满鲜血，脖子以一种极不正常的姿态扭着。

阮不寻下意识屏住呼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影响到对方。他用异能快速检查了一遍实验体的身体情况，紧紧皱起眉头。

这究竟是......

作为医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身体自我修复能力的重要性。但如今，这种修复能力几乎被完全破坏。实验体体内不知何种物质将一切反应全部压下，连带着修复能力一起，在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里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阮不寻收回手，突然感到一阵释然。

这一切都早已注定，为此，他心中甚至有一些小小的期待。正如同他的祝福，他渴望拥有一次完整的成长。

而现在......

他注视着陷入沉睡的大祭司，微微勾起嘴角，在货车被截停的那一刻轻轻拥住他的病人。

源自灵魂的力量被调用，身体被压榨的感觉异常熟悉，仿佛他本人就是为这一刻而诞生。

“创生”的力量汇入未来的大祭司的身躯，为他带来最后一点生的希望。

“再见，祭司大人。”

刚刚捅穿司机心脏的凌默在冥冥中抬起头，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必为我感到自责，这只是我成为我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