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林婋小声哼着歌,三步一蹦哒,绕远路回家。
快经过老洋房时,她脚步慢了下来,抬头往上看,梧桐树枝繁叶茂,树影投在二楼明亮的玻璃窗上。
“傅行川,你又惹岁安了?”一道雄厚的男声传来。
“姥爷,你可别冤枉我,我哪敢啊!”
“没有最好,等会把鸡汤送过去。”
“遵命!”
隔着老远,林婋都能听出傅行川话中的笑音,她也粲然一笑,今天真幸运,听见他的声音了。
“林婋。”唐衡从路口走来叫她,她依依不舍地迈步离开。
“叔叔,真巧啊!你每天都是这个点下班吗?”林婋跟在他身后问。
“嗯。”
“哦。”
天气好,傍晚时分巷子里摆出几张桌椅,有打牌下象棋喝茶的大爷大妈,也有嗑瓜子唠嗑的妇女们,还有上蹿下跳的孩子们,总之一条街热闹嘈杂的很。
阮烨妈妈李阿姨看见唐衡热情和他打招呼,“老唐回来了。”
“嗯。”唐衡淡淡回答她。
“李阿姨你换新发型了,这是最近时髦的发型吧!真好看,特别适合你。”林婋擅于发现变化。
李阿姨惊喜,“哎呦,这孩子小嘴甜的呦!来,吃点阿姨亲自炒的香瓜子。”
“谢谢阿姨。”林婋双手捧着瓜子。
“阮烨回来了,你看妈今天有什么不同吗?”李阿姨面对着阮烨,满怀期待。
结果就听见阮烨一本正经地说:“你被雷轰了?”
“倒霉孩子说什么呢?这叫……叫羊毛卷,烫一次可贵了呢。”李阿姨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头发。
阮烨没再说什么,略过林婋走了,唐衡和他并排走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冷脸的是亲生父子呢!
杜云燕正好接唐沐辰幼儿园放学回来,林婋把手里瓜子给唐沐辰,他背着手不肯要,跑去和其他孩子们玩了。
“你说这孩子读书好有什么用,一年到头我都没见他笑几次,跟座冰雕似的。”李阿姨看着阮烨的背影抱怨道。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有个像阮烨那样优秀的儿子,成绩好又听话,大半夜我都会笑醒。”杜云燕从林婋手里抓了把瓜子,边磕边说。
林婋把瓜子都给她,“我回去写作业了。”
林婋走了,步伐不快,身后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婋婋也很好啊!这么乖巧懂事。”
“倒数第一要再不乖点,她就一无是处了。”
回到家,林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先对了期中试卷的答案,考的还是一塌糊涂,连一些基础题都粗心大意做错了。
算了下分数,这次数学大家都说简单,但她连70分都没有。
她趴在桌子上,突然觉得精疲力尽,一个月来,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可为什么努力了学习却还是糟糕呢?
她拿出手机,给林大勇发消息:【爸,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隔了一会,她自问自答:【如果你在,我猜你会说:才不是呢!我们婋婋公主是最棒的,她才不是一无是处,她只是不擅长数学而已。】
想象着林大勇和她说话,她重新振作起来,【我要认真学习数学。先定个小目标,期末提高到90分及格,你要帮我好好记住。】
林大勇现在在国外过的好吗?吃得饱穿得暖吗?林婋不知道,她把头埋进臂弯里,刚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她立马拿起看。
不是林大勇回她,只是班级群不停地冒消息出来,屏幕上显示99+
林婋随手翻了翻,翻到了一段傅行川独唱的视频,她点开,傅行川站在舞台中央弹着吉他唱着《情非得已》。
画面中唯一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他微微歪嘴笑着,脸上浮现了个小括号出来,声音慵懒,极为勾人。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
【啊啊啊!好帅!好东西就是要分享。】
【情歌欸,我男神不会是谈恋爱了吧!不要啊!】
林婋向下划,看到这条消息,手停住了,好像有口气堵在了喉咙里,不痛不痒,却不舒服。
此时传来“咔嚓”一声,房门被打开。她扭头,手机屏幕还亮着,落在杜云燕眼里,她像是猜到了似的,“不是说写作业吗?怎么在玩手机?前几天也是玩到半夜三更,一天天的尽浪费电。不知道你唐叔叔赚钱很辛苦吗?”
“我前几天是在复习。”她解释道。
“骗谁呢?你以为我不了解你。”杜云燕显然不信,“把手机关机出来吃饭。”
她低声坚持说:“我真的是在复习。”
“所以呢?你这次成绩能好吗?”杜云燕问,林婋低着头无声告诉了她答案,她轻笑一声,“不能吧!那不还是浪费电。把手机关机出来吃饭。”
她无力再辩解什么,“好。”
*
第二天早上,林婋坐公交去了徐洋洋家,她家在望亭街一小区。
“你人来就来,还买什么水果,我不是说了我爸妈不在家吗?而且你来我家应该是我招待你才对。”徐洋洋看她两只手都拎着袋子,皱着眉说。
林大勇说过不能空手上人家家里,林婋学到了,她晃了晃袋子说:“你爸妈不在,你在啊!我是买给你吃的。快接着,提了一路我胳膊疼。”
“活该。”徐洋洋不情不愿地接过放在桌上,然后领着林婋参观她房间。
房间不大,但很整洁透亮,白净的墙上挂着她的两幅书法作品,一个写的是锲而不舍,另一个写的是高考加油。
徐洋洋语文一直很好,在年级名列前茅,看来是从小学书法受到了熏陶。
“你毛笔字写的真好!”林婋又开始夸了,“你书法厉害,朱长宇会架子鼓,你们都好优秀。”
“婋婋,你没有什么特长吗?”徐洋洋怀里抱了一大堆零食扔在床上。
林婋摇摇头,“没有吧!我没有学过乐器,小时候嫌苦放弃了舞蹈,画画也没什么天赋。”
“那你除了这些会什么?”徐洋洋拆了包薯片,扔了片进嘴里。
林婋仔细一想,“我会游泳,我爸爸教我的。我还会滑雪,但滑的不好。”
“还有呢?”
“嗯……我喜欢旅行,做旅行攻略算不算?”
“当然算,这些就是你的特长,其实你的见识也是一种特长。”
“我在书上看到一段话。别人眼中的你,不是真的你。你眼中的自己,也不是真的你。你眼中的别人,才是真正的你。自己悟吧!”
林婋觉得她情商很高,刚想开口夸,徐洋洋往林婋嘴里塞了个虾条,像是预料到了,“打住。”
林婋笑了。
徐洋洋凑过来手掐着她下巴,打量她的脸,“婋婋,这段时间是不是学习太刻苦,熬夜太多,你这小脸都变蜡黄了。不是,你这脸也是特长,连长痘了都还这么水灵。”
“啊!哪里长痘了?”林婋大惊失色,徐洋洋递来镜子,她看到是额头上冒了几颗痘,应该是熬夜导致的。
林婋顿时后悔了,熬夜学习结果成绩还不尽如人意和吃力还不讨好没什么两样。
“要不tony徐给你剪个刘海遮遮。”徐洋洋来劲了,立马放下薯片从抽屉里掏出把剪刀,还对她挑了挑眉。
“不用了吧!”林婋摆摆手。
“放心,我手艺很好的,好几次检查仪容仪表,朱长宇头发太长,都是我帮他剪的。”
看她眼神真诚,林婋松口,把头伸向她,视死如归的样子,“你剪吧!”
“你相信我,闭眼。”徐洋洋捏了捏她小脸,捂着她眼睛,然后把块布围在她脖子上,十分专业的样子。
不到五分钟,她就搞定了,林婋睁眼,徐洋洋在面前举着镜子。徐洋洋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把她一顿夸,林婋看了看也觉得还行。
“婋婋,你有喜欢的人吗?”徐洋洋突然问。
林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审视了一番,成绩差长的也不怎么样,这样的她傅行川会喜欢吗?她不知道,但肯定的是她很普通或者说平庸。
“没有,你有吗?”
“我也没有。我是颜控,我们学校好像没什么帅哥吧!”她摊了摊手。
“阮烨?”
“他能冻死我。我之前同桌就是他,我也没说几句话,结果他对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嫌我烦,所以坐后面去了。”
徐洋洋话是挺多的,说不定阮烨没说错,林婋抿了抿唇。
“朱长宇?”
“他和帅根本就不搭边好不好。”她照着镜子拨了拨头发,随口说:“隔壁学校傅行川长的还行。”
林婋心一惊,就听见徐洋洋接着说:“但这人太野了。”
她吐了口气。
“嗐,谈什么恋爱,老娘要逆袭。”
她才刚燃起斗志,又立马灭了,“这次考试又没考好,成绩出了估计又得挨骂。”
青春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轰轰烈烈,幻想能有一个异性陪伴,向着心中的理想互相搀扶是他们在写不完的作业和考不完的试卷中难得的喘息。
下午林婋告别徐洋洋回家,走之前还顺了个她买来的橘子,路上拿在手心看了又看。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橘子,不大不小,黄橙橙的。
她没有上公交,在街尾那家live house前停了下来。
那时候live house在国内还不火,大部分人基本都把它和酒吧混为一谈。林婋以前和那些富家千金们去过日本很有名的live house。
她面前这家店还挺特别的,招牌名就一个字“钟”,而且从外面看里面黑乎乎的,像个黑洞一样。旁边是一间酒吧,霓虹灯五光十色,两者形成鲜明对比。
林婋犹豫片刻推开了门进去,店里员工见她打扮,狐疑地说:“小姐,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还没开始检票,你不能再往里进了。”
“我是来找人的,可以进去吗?”
“找谁?”
“今天来演出的,叫……”她顿了下,“叫朱长宇。”
“好的,我先帮你问问。”他说着走进里面去。
身旁有一面镜子,林婋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徐洋洋给她剪的刘海刚刚看还好好的,现在是越看越奇怪。
“他在后台化妆间,我带你去。”服务员走回来,她急忙捂住额头。
走过一条长长的黑漆漆走廊,尽头终于见了光,林婋眼睛被晃了下,眼泪差点掉下来。
“林婋,你怎么来了?”朱长宇走到她面前问。
林婋没看他,视线落在沙发上,傅行川穿着件冲锋衣,坐在上面打电话,神情有些严肃。
“我去了趟徐洋洋家,然后……”傅行川看过来,林婋慌乱回避他的眼神,“然后顺路就来看看你。”
林婋直勾勾盯着他,朱长宇蒙了,身后化妆的齐尧看过来,“这不是上次请客的女同学吗?妹妹,你喜欢他吗?”
林婋对朱长宇说:“不,不喜欢,你千万别误会,我就是单纯来看看你。”
余光瞥向沙发方向,注意到傅行川起身,他在和电话那头说话,“风险有多大?”
“他逗你玩呢!你反应这么大我会伤心的。”朱长宇说着身子左右晃了晃,问她:“话说,你遮着额头做什么?”
林婋觉得怪不自然,缓缓把手放下,朱长宇没忍住笑出了声,“徐洋洋干的吧!她那手艺怎么还敢拿出来祸害人啊!”
朱长宇话说完,看见她眼眶里有泪,“你别哭啊!说实话还行。”
见他误会,林婋急忙解释,“我没有哭,刚刚灯晃了下眼睛而已。”
“哦。”
她知道朱长宇是在安慰她,现在她很丑,不想让傅行川看见,于是她把手里的橘子递给朱长宇,对他说:“我走了。”
“要留下来看我们演出吗?”朱长宇问。
“我可以吗?”她忐忑说。
“怎么不行。”
他说着林婋见傅行川挂掉电话,对齐尧和朱长宇说:“家里临时有事,我得先走了。”
齐尧闭着眼睛,从容地说:“去吧!演出我们俩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