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莫夜寒叮嘱李寒庭,自己也没有动作,只是将手掌握成拳,缓缓抬起手臂。
海虫感受到莫夜寒手臂的移动,顺着她的手臂缠绕了一圈,停了下来。
“你来。”莫夜寒向那海虫的主人招呼着,慢慢走过去。
海虫的主人明白了莫夜寒的意图,将自己的手臂也伸了过去,与莫夜寒拳对着拳。两臂相接之时,手臂微微颤动,海虫蠕动几下,搭上自己主人的手臂,而后缓慢的缠住,渐渐脱离了莫夜寒的手臂。
海虫回到主人身边,那男子立刻将海虫身体的一端用衣角盖上,对莫夜寒道了声对不住。
莫夜寒挥挥手,走开了。
“好……险……”李寒庭擦了把汗,“万幸没被它咬到,不然有的受。”
莫夜寒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还好有惊无险。
“多亏了手卷中记载的应对海蛇之法。”她言道。
海虫成年后体内有毒液。随着寿命增长,毒液毒性夜有所增长。若是被一年的海虫咬了,不出半刻就会昏迷,睡上七天七夜才能醒来。醒来后行动困难,要再歇上两、三月才能行走。若是被五年以上的海虫咬了,神仙也救不了。
方才那条海虫,看样子寿命已有三年,若真的被咬上一口,这赌庄就去不成了。
“让有毒的妖兽在乡城里乱跑,白潮乡的护城统领究竟在做什么?”
李寒庭气愤之余心有余悸。
他知晓白潮乡偏远,乡城管理混乱,却没想到已经混乱至此。心中盘算来日定要让兵兽司巡查白潮乡府邸,惩办不管事的官员,终止这样的乱象。
但转眼又想到眼下兵兽司缺少人手,只有西夜乡和兰梦乡这样的乡城守备充足,钱库充盈,才有余力做这些事,不免有些无奈。
还未及感叹,就见迎面走来一人,臂上带着锦带蛇。
李寒庭脑门惊出一身汗。
“快避开!”他对莫夜寒道。
莫夜寒也看见了那锦带蛇,急忙向旁边走了几步。待那人走进了,才发觉锦带蛇被拔了毒牙。
李寒庭眉头皱的更紧。
锦带蛇虽然毒性强,但认了主便不会随意攻击人。还没见过有人收了锦带蛇做侍兽,会将毒牙拔去的。
只有强自豢养锦带蛇、无法驾驭妖兽的人,才会担心被锦带蛇所伤。
“还是要想些办法才行。”
现下李寒庭担心的出了乡城之中妖兽管理之事,又添了一桩。
人与妖兽共居于世,除了成为侍兽会对主人言听计从的妖兽,其余的妖兽并不一定要依附于人而生存。
人为了一己之力,私自捕获圈养,伤害妖兽,实在有违自然法则,也违背了北冥王朝建立的初衷。
前有来仪阁肆意捕获买卖妖兽,后有赌庄以妖兽做筹码,今日见到这私自圈养锦带蛇的人,又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妖兽。还有那些他曾在幽林中见过的、明显为人所伤的妖兽尸首。
王朝之内,并非只有来仪阁做着这样有违律法的事。他深知要改变这些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也只能从手边的事做起。
莫夜寒见李寒庭越来越沉默,转身拐进一旁的巷子。
“我们去那边的街市看看如何?”
李寒庭回神,望了望身后喧嚣的街道,没有言语。
眼前这条街与之前的不同,人很少,街道两边都是上铺。
李寒庭留心看着,除了那些买卖日常物品的店铺,其余的大门紧闭。但看店面的装饰,又不像是无人经营。
莫夜寒见街上无人,于是道:“我们换条街吧。”
“晚上再来瞧吧。”李寒庭看着街道两边若有所思,对莫夜寒道,“我敢说,晚上才是白潮乡最热闹的时候。”
莫夜寒听李寒庭如此说,心中有些疑惑,于是离开街道,向另一条街道转去。
白潮乡的白日果然比其他地方长些,将整个乡城走遍了,日头仍没有落下去。
离了街道,莫夜寒随着性子四处闲逛,正巧走到了白海边。
李寒庭头一次见这景致,想着反晚上才要行事,与其在街上干等着,不如见识一下别有风味的白海风光。
莫夜寒对白海也有几分好奇。在李寒庭的提议下,她来到了白海边。
白海之名如符其实。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走近了,才发现白海的水并不是白色的,而是透明的,只是水下砂石皆是白色,衬得海水洁白。
“原来如此。”她道,“白海之所以被称之为白海,是因水下砂石。”
李寒庭道:“我听来的并不是这样。白海之所以叫做白海,据说是因海中有一种白鱼,通体白色,数量繁多,因而才使透明的海水变成了白色。”
这说法莫夜寒还是第一次听说。
李云屏的手卷中,并未记录王朝风土人情,她因此对这些一无所知。
“这白鱼,我在郡主给的手卷上未曾见过相关的记载。”她道。
“因为这只是个传说。”李寒庭道,“这世间没人亲眼见过白鱼,这可能是讹传,或许和那《游医杂记》一样,是什么人随意编造出来的,不可信。这等未经考据之物,云屏自然不会记录在手卷上。”
他望着茫茫白色,道:“只是,传说之物向来引人遐想。我听闻至今还有人相信白鱼的传说,出海寻找白鱼,只是无人找到,而那些人大多也都有去无回。”
“找那白鱼作甚?”莫夜寒问道。
“昔年传说有人在白海中寻到了白鱼,从此飞黄腾达。后来许多人为求富贵,去寻白鱼。”李寒庭仰着头摇了摇,道,“民间什么传闻都有,还有说那白鱼身负异能,可使黑夜变为白昼的。那些人想要捕捉白鱼的人,不外乎想要妖兽为己所用。”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想起在街市上见到一切。形形色色的人和妖兽混在在一处,看似和谐,但谁又知这背后有多少故事。
他才要叹气,就见莫夜寒轻轻叹了一声。那声音如此低,如若不是他就伏在莫夜寒肩上,恐怕不会听见。
“叹什么气?”他问道。
虽然莫夜寒这声叹息几不可闻,但李寒庭仍觉得,还未开始做事便叹气这习惯,与莫夜寒不相称。
“我想起些事。”莫夜寒似乎想说什么,但顿了半晌没言语,只是问道,“人与妖兽之间,是否无法好好相处?”
这番话勾起了李寒庭的兴趣,他问道:“你指什么?”
“妖兽择主侍奉主人,是这世间法则。但妖兽本与人共同生活在这世间,却要受人捕猎和伤害。还有如那锦带蛇一般的,被拔去毒牙,或是如幽林中那石牛一般,被害了性命。而就算如你这般身居高位的人,也毫无办法?”
莫夜寒这番话无意中戳中了李寒庭的心事,他低下头。
其实,这一问题的答案,恰恰是北冥王朝立朝之初许诺的愿景。只是世人皆有私心,法则虽如是,人的行动却不可受控。
他靠近莫夜寒耳边,道:“莫夜寒,你可知晓南轩王朝之事?”
莫夜寒轻摇摇头。
学习眼下这世间的一切,于她而言时日紧迫,尚无余力去了解其他。
“南轩王朝,便是北冥王朝之前的王朝。北冥王朝的先祖便是推翻了末代南轩王朝的统治者,才建立了北冥王朝。”
莫夜寒心道,王朝更迭,原来在任何世界都是常事。
李寒庭道:“南轩王朝至末代统治者之时,已呈末世之象。当时王朝皇帝梁铤推崇世间万物为人所用的理念,其中一则便是,妖兽既生于世间,便是为人所用的。所谓妖兽择主,不过是人无法将妖兽物尽其用而已。他在位期间,允许人们猎捕妖兽为己所用。像交易妖兽这样的行为,在那时不仅合乎律法,还受到鼓励,被看做是物尽其用的表征。”
虽未曾亲眼见过,但莫夜寒却能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番乱象。
李寒庭道:“物以稀为贵,能力强大的妖兽自然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最疯狂的时候,一只稀有的妖兽,可以抵得上一座城池。梁铤就曾因为想要换取妖兽,将一座城池抵押给了他人。这也为南轩王朝的覆灭埋下了种子。”
“南轩王朝便是因此覆灭?”莫夜寒问道。
李寒庭想了想,问道:“还记得我在兰梦乡城外问你的问题吗?”
“记得。”莫夜寒回道。
那时李寒庭曾问她,若她的邻家收服了一只厉害的侍兽,又与她不睦,而她一无所有,该当如何?
“现在反过来想一想。”李寒庭道,“若你手无寸铁,只有一只稀有的妖兽,在南轩王朝,你境遇会如何?”
莫夜寒一下子明白过来:“那我恐怕只有任人宰割。”
“正是了。”李寒庭道,“南轩王朝覆灭之前,不仅是人与妖兽之间的关系错乱,违背了妖兽认主的法则,人与人之间更是祸乱不断。为了争夺妖兽,人与人、甚至城与城之间刀兵相向,多少无辜之人因此获难。”
“所以,是北冥王朝终结了这一切?”
李寒庭点点头:“北冥王朝立朝皇帝李相玉,本是南轩王朝的一乡将领,因梁铤将他所守的城池抵押给当朝一名官员换取妖兽,愤而反抗,而后一呼百应,最终建立了北冥王朝。这些事,等有朝一日回了都城,我叫云屏寻些史籍给你看。”
“原来是这样。”莫夜寒初次听闻北冥王朝立朝之事,心中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