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真潇看着她,叹了口气。
张母是个温柔到近乎懦弱的女人,按张雅青的说法,一辈子连只鸡都不敢杀。
而现在,为了给女儿扫除后患,她变成了凶恶的厉鬼。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无济于事。
——张母的照片翻着黑气,是因为她即将化成了厉鬼;但张雅青的卦象仍然是大凶,说明问题没有解决,张老大还是会来找张雅青的麻烦,并且,很可能会得逞。
所谓卦象,说白了就是一种运势大数据,大数据判断张母做不到先下手为强,那张雅青的结局自然就凶险了。
“事情已经解决了。”应真潇扶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而坚定:“阿姨,雅青会好好的,你相信我,好吗?”
灵力缓缓输入,不但治愈了张母身上累累的伤痕,还极大驱逐了她的煞气。
她看着应真潇,眼泪不住地流:“谢谢你,谢谢你小应,雅青是我的命啊,要是雅青出事,我也不活了,我也活不成了……”
一个鬼说自己不活了,其实有点滑稽,而且这还是应真潇嘲笑过她的话;可奉嘉禾一点都不想笑,她侧过头,感觉自己眼睛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呜呜呜,想妈妈了。
小崽也在口袋里蹭个不停,像是在撒娇。
应真潇拍了拍他,对张母说:“应该的,阿姨。我和雅青是很好的朋友。咱们来把事情处理一下吧。”
她回头,看向张家几人的生魂,眼神冰冷。
张家几人瑟缩了一下,痛哭流涕,不住地道歉;她却没搭理几个生魂,把挂在晾衣杆上一动不敢动的蛇取下来:“到你了。”
蛇一个激灵,立马开始道歉,尖尖的声音,听得人耳朵怪难受的。
“认错有用要水府干什么?”应真潇冷笑,回头看向张母,尊重苦主的意愿:“阿姨,你准备怎么处理这条蛇?打杀了还是让它赔偿?”
张母有些犹豫:“这……”
“阿姨有什么疑虑吗?”应真潇问。
“就是,就是……”张母这会儿自己变成鬼了,对于怪力乱神的事情,自然就深信不疑了:“以前有个道士说我们雅青和龙有缘,我听说蛇是小龙,把它杀了会不会对我们雅青不好啊?”
应真潇:……
神算子啊,张雅青还真和她这条龙有缘:)
“应该,”应真潇说的委婉:“没什么影响。”
有她这条真龙在,还怕蛇干什么。
张母还是担心,况且她本来就是柔弱温和的性子,全靠执念吊着杀心,这会儿气泄了,性格也就恢复了,嗫嚅着说:“我、我都行,你看着办吧,小应。”
想杀蛇又怕对张雅青不妥,不杀蛇又担心有后患,更何况这蛇还会说话,她怎么好下这个决心。
应真潇也看出来了,她也不为难张母,点点头:“那就让它赔偿吧。”
居然死里逃生了,菜花蛇痛哭流涕,只有对活下去的渴望:“大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别杀了我。”
应真潇:“讲得那么慷慨,你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得出手。”
张家人穷得连县城房子都要下死手算计,能有什么好东西给辣条;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这辣条的道行高,也是相对张母而言的——祂要真有那么厉害,何必跟着张家。
菜花蛇又被羞辱了一番,哽咽着,豆豆眼里流下眼泪。
“但是穷也不是你不赔偿的理由。”应真潇叉腰,宣布:“把你的蛇蜕全交出来,从此以后离张雅青远远的。”
普通蛇的蛇蜕都是一味中药,蛇妖的蛇蜕更是难得的灵物,不管是作为药材还是补品,都有很强的功效,蛇妖一般都很珍视。
而应真潇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所有的蛇蜕。
蛇的脑子不灵光,也想不到像先前的蚌妖那样,说谎糊弄,或是只给一点点,所以,菜花蛇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这种表情出现在一条蛇脸上又滑稽又诡异。
应真潇掐着辣条七寸,面带威胁。
“我交,我交!”辣条痛哭流涕,生怕应真潇把祂弄死,一张嘴,院子里无端出现了一小堆山包一样的蛇蜕:“大仙,大仙饶命!”
……该说不愧是蛇么,脑仁有够小的,还真是一点折扣都不打啊。
应真潇不知道这东西市价多少,但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价值不菲。
她漫天要价是等着蛇妖坐地还钱的,辣条这么配合,倒是搞得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在欺负傻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辣条自愿的;而且辣条不敢得罪龙,估计是怕她报复,才会选择破财消灾,所以说白了,这是她应得的。
她拎着辣条,看向张母:“阿姨,你同意调解吗?”
张母:……
“同、同意吧……”她有些犹豫,但随后立马加上一句:“你、你以后再也不准找雅青的麻烦了!不准欺负雅青!”
辣条捡回来一条命,脑袋拼命点:“不敢了,不敢了!我、我可以继续当张家的保家仙,保护张雅青!”
“得了吧你。”应真潇一松手,把祂丢地上:“这么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和妖怪共生是危险的事情,除非张雅青自己想接家里的事业,否则没必要冒这个险。
菜花蛇:……
不敢怒,也不敢言。
得到了退场的许可,祂嗖的一下窜进山里,再不见了踪影,生怕应真潇反悔把祂拽回来剥皮。
“对了,阿姨。”应真潇指着院子里的蛇蜕小山包:“能不能分一点给我朋友啊?”
张母知道奉嘉禾也帮了自己,没有不同意,让她要多少就拿多少,反倒是奉嘉禾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最怕蛇了,这个东西拿回去会做噩梦的。”
“没说给你。”有外人在,应真潇没说的太清楚:“你妈妈会用得上的。”
蛇是小龙这个说法,体现得最淋漓尽致的地方,其实是蛇蜕在某些场合可以当龙鳞的平替——这是蛇身上最像龙的部位。
中医认为蛇蜕可以祛风、定惊、解毒、退翳,其实就是龙鳞中乙木精气的弱化版,实在找不到龙鳞,蛇蜕凑合凑合也行,尤其是蛇妖的。
奉嘉禾:……
“那、那我拿点。”她说:“谢谢阿姨,谢谢。”
应真潇看她恶心得快要晕过去了,上前选了几片年份近、灵力强的,抛给奉嘉禾,略带嘲笑:“喏,香蕉。”
奉嘉禾手忙脚乱地接住蛇蜕:……
——可恶的应真潇!
处理完辣条,应真潇又看向角落里的张家几人。
还没等她开口,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警笛声,她回头,一辆警车停在了她开来的车旁边,警察走了过来。
奉嘉禾眼疾手快,手腕一抽,捆着张家人的锁魂链往前一拽,四个生魂还没反应过来,就踉跄着回到了身体。
于是警察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应真潇一个人站着,四个大老爷们姿势各异趴倒在地,疼得直嚎。
警察:……?
一个人打四个啊?!
他忍不住看向这位女中豪杰:“那什么,邻居报警说你们这边有人打架,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张家供奉着妖怪,本来就要离群索居的;村民们也觉得这家邪性,自然不会把房子建到边上,因此,张家没有挨着的邻家,和最近的一家,中间隔着几百米的隔离带。
但张母一来,又拍门又是黑天的,动静极大,人家远远的也能看见,自己不敢过来,于是就报警了。
张老大一见警察来了,立马开始嚎:“警察同志,快把她抓走,抓走!她无缘无故闯到我家里来了,还打人!”
“同志,我可没动手啊,我是清白的。”应真潇指着张家四人:“他们自己倒地上的,我估计是碰瓷。”
要抓去抓奉嘉禾。
基层民警见多了这种互相指责的场景,心里的天平很快就倒向了应真潇:
这位女同志浑身散发着体面感,张家几人则是有名的神棍流氓;更何况,一个女同志冲进别人家里,打倒四个人,这也太离谱了,基层民警见的世面再多,也没见过这种人中吕布啊。
“都别吵了,和我回所里做个笔录。”他板起脸,按流程走:“张老大我看你是皮痒了,隔三差五不给我找点事你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张老大有苦难言,但是听说要去局里,他松了口气,安全感又涌上来了——这女人再怎么凶残,也不至于敢在局子里对他们下手吧。
应真潇却一抬手:“且慢。”
她朝警察笑了一下,说先打个电话再走。
这点通融还是有的,张家人看着也没什么大事,去了局里也是扯皮,警察头还疼着呢,示意她自便。
应真潇打给曹哥,让他转接史局长;正好史局长还旁边,接过手机,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她和张老大产生了冲突,警察要带他们回警察局做笔录,问史局长能不能现场调解了,不要回局子。
史局长:“张老大还跑到家里去找你们麻烦了?!”
“哦,不是。”应真潇轻描淡写:“我在他家。”
回应她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警察听到领导也没话说了,忍不住露出“俺也一样”的表情。
震撼吧。
不管是张老大碰瓷还是真被打趴下了,一个女同志闯进来吓倒四个大老爷们,这种情节还是太超现实了。
曹哥给史局长科普应真潇的光荣事迹,史局长总归是领导,世面见得多一些:“我看他们几个人不会老实的,要不按寻衅滋事关几天,等小张白事办完了再放出来。”
理由都是现成的,张家几个人上午跑到葬礼现场闹事,妥妥的是寻衅滋事了,关几天不冤枉。
应真潇说不用。
史局长让她把电话给警察,说没大问题的话就地调解得了。
张老大巴不得进局子,正要开口反对调解,半空中的奉嘉禾飘过来,手刀在脖子上一划,然后脑袋咕噜咕噜滚下来,威胁地看着他。
张老大:……
他被吓得尿了裤子,连声喏喏,不敢再说什么了。
调解结束,基层民警忙得脚打后脑勺,立马开着警车赶去干下一件事了;应真潇瞥了瑟瑟发抖的张家几人一眼,也上车往城里开。
张母和奉嘉禾飘进车里,张母有些犹豫:“小应,为什么不让警察把他们关几天啊?我怕他们又去找雅青的麻烦……”
“阿姨,史局长也帮了咱们的忙,咱们可不能让他难办啊。”应真潇说:“他们今天晚上还是在外面过比较好。”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几个追出来的人影,逐渐被黑气缠绕。
呵。
君以此始,亦必以终。